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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里花儿笑千百树Ⅰ:记得当时年纪小(41)

但到了自己生的孩子的问题上,丛雪莉小姨不再屈服,为了争个有户口的名分,姐妹俩从抱头痛哭到抱头痛打。丛雪莉爸爸自然偏向生儿子的女人,把丛雪莉妈妈吊着打,又把她生的三个丫头捆在一起打。最后扬言,若是丛雪莉妈妈不送走一个女儿,他就会想办法搞死一个,反正家里得少一个死丫头。

于是乎,丛雪莉妈妈只好揪着妹妹的头发扯到了小学校,找王淑嫦这个八百杆子打不到的班主任评理。女人啊,怨恨的永远都是女人,没胆子和本市揪着男人的头发去拼命,总是把怨气和委屈撒到男人另一巴掌的女人身上。

诺大的操场上,六个年级的学生挤满了各自教室的门口,嘻嘻哈哈的看着热闹。王淑嫦手里拿着教鞭,眯着眼睛看着还在厮打的丛雪莉妈妈和小姨。丛雪莉吧嗒吧嗒的掉着眼泪,缩在班级的角落里,喃喃着说着要送就送走小妹要卖就卖掉小妹好了,反正从前往后数也好,从后往前数也好,怎么也轮不到她。

王淑嫦用教鞭分开厮打的两个女人,很学究的讲着套话,“亲姐妹,有什么话不好说的,好好回去想想吧,对孩子影响太不好了。”

汉字的伟大之处,除了能尽善尽美的表达我们想要的意思,还能尽善尽美的表达我们不想要的意思。能酌情的进行模糊含义的处理,不管能不能解决问题,都会说的当事人心里服帖一些。更何况多半女人的战争不在乎战争结果,而在于战争的过程,闹大了,好比把肚子搞大了一样,总是想着把事情兜出去等着真正管事儿的男人解决。

第二天,丛雪莉高高兴兴的来上学。她的小妹妹终于被中间人送走了,至于送到了什么地方?送给了谁?接受孩子的家庭对她的小妹妹怎么样?没有人知道。就好像农家院走失了一只猫,或是一只狗一样,春华秋实,冬来暑往,日子照样过,时间照样悉悉索索的流淌。

“都是那个害人精闹的,我妈还哭她,哼。”这是丛雪莉最开心的一句话,丛雪莉破天荒在第二天的语文课上举手发言,用她的转笔刀把铅笔转的干干净净,尖尖的。

安茉斜睨着丛雪莉写的歪歪斜斜的田字格本,复杂的想着丛雪莉送出去的小妹妹是否象云志那样的运气。或者会比云志运气好,也可能会更糟。上学路上她是听到路过丛雪莉家门口的高年级学生们议论过,丛雪莉爸爸说了,若是不送走小妹妹,他会趁着晚上睡觉的时候用棉被捂死那个丫头,要不就把她卖到远房亲戚的村子里当童养媳。丛雪莉妈妈想着与其让孩子死,还不如赌条活路,听天由命吧。

安茉很奇怪的就胡思乱想到了自己,若真如云志说的那样,自己不是小仝妈生的。那么把自己送出去的人又是什么样呢?是不是也是生女儿生的太多,当爹的也威胁当妈的,若是不送出去就掐死算了?安茉下意识的用双手摸摸自己白皙的脖子,说不定被掐死也是好运气,总好过咚咚跳着的心比冬天还冷吧?

《射雕英雄传》还没到期末考试就放完了,生活在灰白的冬季里陷入了寂寞,男生的降龙十八掌和九阴白骨爪冷却了温度,但蓉儿和靖哥哥、杨康和穆念慈的关系却流行了起来。也许那就是贫瘠年代最懵懂的□意识,每个女生都渴望能当上蓉儿,每个男生都希望成为蓉儿的靖哥哥。

陶婷婷的可爱让她成为好几个年级男生心目中的蓉儿,被从靖哥哥行列淘汰的余强再也没办法施展幼儿园时代拔萝卜老公公的优势和魅力。高年级的男生开始长的跟以前大不一样,有的男生发育早,鼓鼓的喉结和粗眉阔目成为女生内心融动的焦点。

在幼儿园的时候,安茉特佩服余强演拔萝卜的老公公演的好,两年幼儿园大班再加上一年级的时间。安茉发现余强不是演老公公演的好,而是他天生长的就是一副老公公的样子,别的男生开始有发育的迹象,余强还是粗骨头节,尤其是他的手指头,就像抽着旱烟裹着白毛巾的老大爷一般粗糙黝黑,非常不好看,他的脸也苍老,难怪会被陶婷婷从靖哥哥的行列淘汰出去。

班级按照个子高矮分配同桌,倒霉的安茉因为个子和余强差不多,做成了同桌。余强的老相似乎非常受王淑嫦的喜欢,从入学那天开始就成为班长。安茉因为字写得还算规整,学习也还行,捞到了学习委员的头衔,红红的两道杠经常用别针别在胳膊上。

班长和学习委员本来是可以有很多青青涩涩的小故事的,即便没有两小无猜至少也多半睦邻友好。但安茉没这种好运气,余强每天的眼神都要跟着陶婷婷走,等到陶婷婷再也不屑于出现在他的面前时,余强将内心强大的悲愤转化成了另外的东西,他要求安茉每天上自习课都要伸开手在他的后背上轻轻的抚摸十几分钟,如果安茉不照办,余强就是握紧他大骨头节的拳头,用中指的位置狠狠的捶安茉的后背或者胳膊。

男生中指凸起的地方打人很疼,安茉在被打过十几次之后终于被迫接受这项要求,两个人的个子在班级都算高的,座位被排在最后面。上自习课的没人会往后看班长,安茉也就没办法向别人求援。

这种抚摸后背的行为让安茉很恶心,余强会要求安茉轻轻的抚摸他的后背,手指头还得微微张开,小小的动几下。安茉抚摸的时候余强会舒服的扭动身体,发出嗯嗯的若有若无的哼唧声,每天自习课的铃声就是安茉的救星,她会带着火气的大喊一声下课,然后才揉着手腕逃一样的离开座位。

“下堂课接着摸。”余强厚颜无耻的表情散漫在他舒展的懒腰里,安茉恶心的斜睨着他,她真的受够了,小学六年,要是摸上六年自己的手腕不得断了?

安茉终于决定在课间去找王淑嫦投诉余强的反常行为。

王淑嫦和好几个老师共用一个办公室,安茉一直等到其他老师都离开了才怯怯的敲门,王淑嫦打量着门外的安茉,“有事儿吗?”

“老师,我,我要报告!”安茉憋红了脸,想着怎么才能把余强的行为描述清楚。

“报告谁?”王淑嫦拢拢短发,她的眼神并没有注意安茉脸上的任何表情。

“余强!”安茉脱口而出。

“恩?”王淑嫦瞬间抬头,皱着眉头看安茉。

“他老让我摸他后背,每天自习课都让我摸,我,我……”安茉红着脸,她觉得王淑嫦应该能明白自己想表达的意思,王淑嫦紧皱的眉头让安茉放宽了心,至少老师也觉得这个问题很严重。

“你去把余强叫来。”王淑嫦沉默了一会儿,很突然的让安茉去叫余强。

安茉乐颠颠的去教室叫了余强,扬眉吐气的带着要他好看的表情两人一起到了王淑嫦的办公室。安茉有些不忍心的想着一会儿王淑嫦会不会动手打余强,她只想老师能管教余强就行。

“你让她摸你后背了?”王淑嫦的语气是严厉的,大声的。

“我,我……我没有!”余强支支吾吾的,眼神躲闪着。

“安茉,你是不是让余强摸你后背,他不肯你才打小报告?”王淑嫦的语气更加严厉,她手里的教鞭把老旧的办公桌敲得啪啪直响,“我早就说过女生不能晚上学,不长脑子,专长搞对象的事儿!摸来摸去,你搞破鞋吗?”

安茉懵了,她想不到王淑嫦嘴巴里能瞬间吐出来这样一些话。安茉连辩解的能力都没有,傻呆呆的看着幸灾乐祸笑着的余强和严厉的王淑嫦。

“老师,我没有,我真的……”安茉无力的辩解着,弱小的年纪来争辩的词汇都少的可怜。

“伸手!”王淑嫦的语气再次严厉起来,眼神象刀子一样剜在安茉的脸上,“我让你伸手!”

安茉慢慢伸出手,王淑嫦手里的教鞭啪啪的抽在安茉的白皙的手掌心,空气里四散飞舞着粉笔的烟尘。安茉的眼睛被套上了放大镜,又像是哈哈镜,透过那些数不清的镜子,她手掌心泛起红红的血印。

上课铃声响了,王淑嫦扔了抽打的教鞭,“以后再想搞破鞋,让你爸妈领回家找男人去!”

安茉揉着肿痛的手掌,拼命的擦着断了线的眼泪。余强趁着走廊没人,握紧他大骨节粗的拳头,用中指凸起的关节狠狠的捶着安茉好多下,安茉刚站起来,从后面往教室跑的小仝猛的把安茉推到教室外的墙壁上,笑得跟没事儿人似的一溜烟跑走了。

有高年级的学生路过安茉身边,好奇的看着她倒霉蛋儿的样子。安茉不敢回头,她的鼻子撞到了墙壁上,有血渗出来,滴滴答答滴在褂子上,她拼命的往上仰着头,用手捂着流鼻血的鼻孔。

那个瞬间,安茉想把余强和小仝,统统掐死。就算掐不死余强,也要掐死小仝,安茉相信自己是有这样能力的。

女生帮派

那个变态的年代,挨批评了更是得装出笑脸,不然会被老师说你有情绪。挨教鞭抽了还得没事儿谢谢老师的教导。最变态的是家长,要是自己的孩子从来没被老师用教鞭抽打过,好像老师不重视自己的孩子似的,若是犯了错儿开家长会,家长一定会当着老师的面拳打脚踢自己的孩子以示家庭对老师的尊重,还会对老师报以拳拳忠诚:老师,您打吧,您往死里打他吧,没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