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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世太子妃(87)

蓝熙之沉默着,还有一个原因她无法说出口,当初那几天,自己要是留在了朱瑶瑶身边,也许,她就不会惨死了。当时,管家曾主动邀请自己住在太子府,可是,自己因为害怕被石良玉嘲讽,所以住到了客栈。就是这一念之差,原本可以救下来朱瑶瑶的,却生生让她惨死了。

“蓝姐姐我真是喜欢你,我比小时候更崇拜你了……如果还能够回到江南,我就到藏书楼拜你为师,向你学习画画,天天和你作伴……”

音容芳貌尚在眼前,伊人魂魄已散,每每想起都是悲痛欲绝,又如何能够轻松面对她那一大家和自己渊源深厚的亲人?

大军已经在陈崇的率领下往回撤,秦国败逃时留下的战利品、马匹正有条不紊地往豫州方向运回去。宁镇坞堡的几百人马也已经在孙休率领下退回堡里。

这是一个阴天,两人坐在旁边一截枯掉的大树桩上,一时无语。

过了好一会儿,朱弦才低声道:“蓝熙之,你怎么以为我会怪你?我从来都没有怪过你!”

“瑶瑶出嫁前后,你对我的态度就开始很不好了,每次不是躲着就是冷冰冰的,我以为,你是在责怪我的……”

从兰泰开始再到从赵国返回的风餐露宿,两人的关系一度已经亲密得几乎比得上共过患难的朋友了。可是,回到江南后,立刻,一切又都回复成了往日的冰冷。

朱弦怎能告诉她,自己刚从赵国返回就是父母的逼婚?

自己怎能告诉她,父亲说“你也不希望先帝的名声蒙羞吧?你也亲自听得小皇帝叫她嫂子”?

如重锤敲在心上,他慌忙躲避着先帝的“遗孀”,生平从未有过这样陌生而痛苦的感觉,可是,这痛苦中偏偏又融合了太浓厚的甜蜜和期许,近了会灼伤远了会煎熬,让人无所适从,只好逃避。

即使到现在,即使在那么繁忙的戎马倥偬里,偶尔思绪闪过时,也忍不住地加重这种无所适从的煎熬和灼伤,所以,他不停地派人寻找她,担心着她的安全,急切希望见到她,深深悔恨自己那天遇到她时怎么不带她一起走!

他想,也许是因为先帝吧,自己受先帝所托,一定要找到她照顾她,这些年成了责任也成了习惯,就是这样了吧!可是,为什么夜深人静辗转反侧的时候,心里的陌生的燃烧会变得越来越痛苦越来越绝望?

今天,居然会在这里遇见她,原来,她一直就在距离自己不远的地方。

心里的狂喜因何而来?心里的期待又因何而来?

他的脸上不由自主地浮现起笑容,不由自主地柔声道:“蓝熙之,我不会怪你,永远也不会怪你的……”

蓝熙之第一次见他脸上这样的认真诚恳,不再讥讽也不再傲慢,可是,偏偏长睫毛忽闪忽闪的,比自己见过的最漂亮最多情的女子的眼睛还动人一百倍。

朱弦见她那样奇怪的眼神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习惯性地脱口而出:“妖女,你看啥?”

“桃花眼,我总有一天会把你的长睫毛一根一根拔光。”

两人互相怒视着对方,一会儿,忽然又同时大笑起来。

这一笑,彼此都觉得许久不曾有过的放松。

浚城大捷

“蓝熙之,你怎么跑到宁镇坞堡来做了女大王?”“我么——”蓝熙之一时倒不易回答。生逢乱世,却从未真正受过太多苦楚。从小在师父身边长大,师父去世后,在江湖游历两年还没经过太多的酸甜苦辣人世炎凉,就遇上萧卷。在萧卷身边,得到的更是无微不至的关怀与爱护。萧卷一切都依着自己,体贴着自己,巴不得把世界上所有最好最幸福的东西都留给自己。可是,萧卷死了!萧卷从此只能在梦中出现了,人生的陌生的愁苦、无奈、愤怒、失败等等忽然像约好了似的,慢慢的一拨一拨的袭来。

锦湘惨死、朱瑶瑶惨死、和曾经最亲密的朋友反目成仇、在“余宅”目睹一群女子的被蹂躏被屠杀、自己第一次疯狂屠杀那么多胡人……一个人走在茫茫的天地之间,她才真正明白,自己的生命里再也不会享受到萧卷理所当然的关心爱护和包容了,再也没有坚固的遮风挡雨之地了,那种不知多少世修来的奢侈的幸福,早已被耗费光了,被上天完全收回去了!从此,自己的命运完全需要自己来把握了。她决不允许自己某一天遭遇和那些手无寸铁的女人一般的可怕命运,更希望能够在有机会的时候为这个世界上的女子做一些什么,关于守护、生命、安全和尊严,希望能在乱世里尽量减少一些微弱的人的生命悲剧,哪怕是以暴制暴!

她并未走得多远,只是一路北上,听闻宁镇首领仁义过人,便来投奔。首领见她是女子自然不肯接纳,但却热情地给出盘缠说要护送她回家云云,直到蓝熙之露了几手,大败城里一干好手,首领才信服留下她来。蓝熙之早年随萧卷在宫中替他处理军政大事,得萧卷指点,很快明白其中的奥秘,加上曾随萧卷亲征,如今来管理这不过区区几百人马的小镇,自然毫无问题。不久,老堡主病逝后,她就自然接替了他的位置,成了坞堡的堡主。“朱弦,听说你在分化瓦解各大坞堡,将坞堡统一归纳到豫州军队的旗下调度指挥?”

“对。这些分散的地方势力经常互相混战,有时还四处抢掠,不得不整肃一下。宁镇坞堡本来也是计划中的,但是,现在看来已经不用整肃了,你已经管理得井井有条了。”

“朱弦,你放心吧,宁镇坞堡完全归豫州军节制,只要有任务有什么统一安排,我们一定全力配合。”朱弦点点头,见她瘦瘦的身影,却比以前更精神了许多,记忆中,好像自萧卷死后,她就从来不曾如此精神过。话在喉咙间转了几圈,却不太好说出口,好一会儿他才道:“蓝熙之,你不回藏书楼了?”

蓝熙之笑了起来:“当然要回去的,那里永远是我的家。不过,我现在想做一些自己希望并且能够做到的事情,也许会失败、也许会灰心,也许还会走投无路,可是,无论如何,我总还有可以回去的地方。我想,无论我什么时候无论什么情况下回去,萧卷都会热情欢迎我的……这些日子,萧卷好像就在我身边保护我一样,每到我遇险失意时,总会逢凶化吉,萧卷一定一直跟着我的,呵呵,所以,我无论在哪里都一样……”冬天冷冷的风吹在脸上,朱弦看着她又甜蜜又执着的神情,忽觉得心里有些冰凉,低声道:“蓝熙之,既然如此,你想做什么就尽力去做吧,需要我配合的,你就派人告诉我,我一定会尽力而为的。不过,你也要多保重身体就是了。”“朱弦,我会的,呵呵。如今乱世纷纭,我在这里做山大王也起不了多大作用,只求暂保一时一地的平安而已,但是,能否保住,就很难说清楚了。朱弦,我们该告辞了,你一定还有很多事要忙,我也有些杂事需要处理。”朱弦沉默了一下,站起来:“好吧,蓝熙之,再见。”“再见,朱弦。”朱弦走出几步,又停下回过头,长长的睫毛一动不动地盖住大大的眼睛:“蓝熙之,我曾经答应等你今年过生日时请你大吃一顿,结果,到你生日时,却一直找不到你……”

“呵呵,朱弦你还记得我的生日啊?我都忘记了,明年吧,明年你一定要请我。”

“好的,明年我一定请你。”………………………………………………………………………………………………

这天早上,孙休从外地赶回,带回来一个消息,说距宁镇西边百余里的无名小镇太丘,有慕容俊的势力在此活动。大燕首领慕容俊见势力不足以称王,所以暂时接受了南朝的册封,号称燕王。蓝熙之寻思,他大肆向这里活动,肯定是重大企图。蓝熙之和众人商议了一下,决定乔装前去打探一番。这一打探的结果,令蓝熙之大为不安,原来是慕容俊和冯太后太丘会谋,正在商议谈判事宜,借此为跳板,要拿下豫州,共同图谋南朝。她返回后立即派人通知朱弦,自己带了几十骑精锐先行前去打探。没想到,大燕的铁骑比预料的来得更快,慕容俊率领三万大军,三天内踏平了七八座小城,直逼南朝重镇西台浚城。南朝偏安一隅,多年来只图苟安,很少大战,即使交战也是屡战屡败。因此,豫州民众一听浚城被围,加上粮草供应不足,无不惶恐,都犹豫着要不要出兵坚守。这天,蓝熙之和几名坞堡堡主一起来到豫州,和朱弦商议浚城之围的事情。

商议完毕,各大堡主离去,朱弦道:“蓝熙之,你留下给我帮一下忙。”

“好吧,要我做什么?”朱弦笑而不答,直接来到书房。书房里,全是裁剪好的纸张,有好几幅已经写上封题。蓝熙之随手拿起一幅一看,上面的隶书写得流畅美观,气势磅礴。她愣了一下:“朱弦,你到哪里请人帮你写的?”“蓝熙之,你这是什么话?当然是我自己写的。”“哦,不学无术的朱公子能写出这样的字来?”“嘿嘿,我从小练武也习文的。虽然这字比不上你‘书画双绝’蓝熙之,可是,题写一下封题也没有问题吧?而且,蓝熙之,我什么时候不学无术了?”“可是,我记得你以前就是不学无术,无恶不作的……”“举例?蓝熙之,你讲讲我怎么无恶不作了?”蓝熙之看他一副“你举不出实例,我掐死你”的模样,仔细想了想,好像又确实举不出什么例子来。朱弦瞪她一眼,“蓝熙之,来帮我一起写。”“你要干啥?”朱弦神秘一笑:“豫州郡有几十所空仓库,我把它们都封起来。”“大战当头,你闲着没事干啊?”蓝熙之话未说完,忽然跳了起来,喜道:“好主意,我马上帮你写。”朱弦看她一下就明白了自己的意图,心里更是喜悦,点点头,也坐在她身边,两人一起书写起来。两个时辰后,这些封条已经写完,朱弦立刻召集一队将士,一起去封贴这几十所空仓库,并且手指着这些仓库道:“这里面满是谷粟,足以支撑我们吃一年。大家一定要努力坚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