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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给表哥之后(297)

  穿过庭院,登上台阶,立着看了两扇透雕回纹的大隔扇门片刻,她伸手轻推。

  “咿呀”一声响,隔扇门并未上栓,应声而开。

  未曾燃烛,昏暗的室内,一个高大的身影正端坐方桌旁,半侧身背对着她,黑甲上血迹斑斑已干涸呈黑褐色。

  傅缙。

  门推开,昏暗的天光落在傅缙的侧颜上,他神色凝肃,一动不动,如同雕塑一般。

  他一只手搁在方桌上,手畔,静静立着一个青花小瓷瓶。

  楚玥凝视了他片刻,慢慢上前,轻声唤:“夫君?”

  这声音仿佛是一个机括,开启了室内的一切,傅缙慢慢转过身来,看她足有半晌。

  那双深邃的眸子如今黑沉沉一片,一眼望不见底,半晌,“你还知道我是你夫君?”

  很哑,很沉,像是被砂石磨砺过的声音。

  他面无表情,异乎寻常的平寂。

  楚玥心里沉甸甸的,她深吸了口气,握住他桌上的那只缠了黑布掌套的大手,“当然记得,我们有媒有聘,拜过天地的。”

  “拜过天地?”

  傅缙讽刺一笑:“原来你还记得?”

  “霍”一声站起,他居高临下:“那你告诉我,为何成亲以来你一直用此物?!”

  他抽出被楚玥握住的手,一把执起那只青花瓷瓶,重重往地面一掷。

  “啪”一声脆响,碎瓷飞溅,滴滴答答的药丸子跳动着,飞撒了一地。

  就如同此刻他的心一样。

  一阵阵的,绞痛极了。

  他伤心,他愤怒,胸腔仿佛要爆裂开来似的,怎能这般待他?她知道不知道?他是如此的珍爱她。

  “婚姻之盟,白发之约。”

  此刻他只觉得讽刺。

  在他一心一意要与她白首偕老的时候,却不知,她连个孩子都不愿和他生。

  这怎可能是要和他过一辈子的?

  “你告诉我,成亲至今,将近三载,你可曾有想过和我过一辈子,哪怕偶尔一念?”

  压抑已久的情绪瞬间决堤,他握着她的肩膀,怒声喝问:“你还告诉我,有没有?!”

  大约是因为二日二夜不间断的疾奔征战,不曾休不曾眠,眼睛都有些发涩了,泛着红,隐隐竟见水光。

  “楚玥,你有心吗?”

  他一抹眼睛,赤红眼看着她。

  既然没想过和他过一辈子,那为何要为他惊惶落泪?为何要与他交颈相拥?亲昵无间甚至畅想到日后儿女?

  这目光愤极含悲,声声质问一声比一声沉重,楚玥经受不住,她跄踉退了一步。

  傅缙一步逼近,一伸手抬起她的下巴,死死盯着:“你告诉我?”

  “怎么没有?”

  他步步紧逼,楚玥退无可退,她喘息着,挣动着,重重拨开他的手,蹬蹬倒退两步直到后背抵着墙壁,她高声喊:“我怎么没有?!”

  “我也不想用这个,我从来都不想!”

  谁想长年累月吃避子药呢?还隐隐担忧着,总唯恐药力有疏漏?

  谁也不想!

  “那你为何还要用?!”

  她心潮也涌动起来了,过去种种眼前飞逝,艰苦的,两难的,黯然的,她总爱宽宏体恤于人,但事实上她一路走来,她也会累。

  既然他发现了,也好吧。其实并不想落泪,但眼眶骤一阵潮热,一退再退,后心紧贴的墙却无法再退,她仰首:“为何?”

  她一抹眼睛:“你知道的。”

  “你是如此憎恨楚家,乃至楚氏一族。”

  “就比如这次取易州,我祖父率邓州兵驻方邑,你袖手旁观,从未有一丝动摇。”

  她见傅缙要说话,她摇头,捂住他的嘴,“我知道你没有错,为主帅为人子,你当如此,我也没怪过你半分。”

  “可这天底下的事情,有时不是道理能掰扯清楚的。”

  这一次还好,傅缙不动,她最多拼上自己功劳,也能求得宁王改道,可下一次了?

  若下一次情况更严重呢?

  甚至楚玥没法阻止到祖父,祖父如梦中一样最终投了西河王呢?

  楚氏会像梦中一样,一族尽丧于阵前和逃亡的路上吗?

  甚至包括她的父亲,她的母亲,和她的小弟弟。

  那届时,她该如何自处?

  那她还能心无芥蒂,继续快快乐乐地当着傅缙的妻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