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疾驰而过(44)

  后来他“把人家女孩子肚子搞大了”,在小地方上这样的事传得最快。他没权没势没人管,明明是受害者,却被推了出来承受一切,他也只能退学。方芳生了孩子,她与她的父母都不认,跟他本来也就不亲近的父母那时便彻底不打算再管他,正好他妈有个十来年前就买下的商铺,索性把商铺过给他,他爸也把以前的老房子给了他。

  一个商铺,一个房子,听起来也是很丰厚了。

  实际上在小地方,又是好几年前,房子跟商铺都小,位子也不好,根本不值当什么。他的父母就拿这两样东西给这个多余的儿子算作了一辈子的打发,后来再也没来看过他。他甚至听说,他爸已经带着新家庭离开了丹阳。

  时小慢原本就是内向的人,经历过那样的事后,人就变得更为胆小与自卑。街坊邻居因为他退学的事和“搞大人家肚子”的事,常在背后说他,瞧不起甚至对他多有鄙夷。他在邻居面前,常常是不敢抬头的。

  他明知道不是自己的错,但是没有人给他壮胆,也没有人帮他撑底气。久而久之,他也常常反省是不是真是自己不对。

  在上海的两个月,因为时乐乐的病,他其实也总是睡不好。但这两个月是这几年来他过得最为轻松的时候。哭得那样难过,他自己也说不上来原因。只是当他回头看向月台,看着它们越来越远时,不禁又想,是不是自己又做错了什么,所以越先生就赶他走了。

  这么一想,眼泪立刻就掉了下来。

  饶是他,也能察觉到这过分的僵硬感。明明都已说好给他安排工作,也同意让他工作赚钱,突然就赶他回来了。

  他这几天一直在想,最后还是把错怪在了那天在南京东路的事情上。

  他当然是很难过的。

  他总是在做错事。

  以前也是有朋友的,他成绩好,长得也好,秀气又文静,家庭情况也惹人同情,班里同学、老师都挺喜欢他。出事后,他的好品质瞬间成了笑话,因为这些好品质跟他交朋友的人自然纷纷远离他。不仅远离他,还要嘲笑他。

  越驰是这几年来,唯一一个同他有来有往的人。

  时小慢现在自卑,也有自知之明,知道不够资格与越驰那样的人交朋友。即便如此,他也觉得很足够了。越驰叫他留在上海工作还债,之所以他那么快地就应了下来,一方面是的确想快些还钱,另一方面也是他想到,如果留下,他就能继续与越驰继续有来有往。

  他不求交朋友,更不敢求与越驰交朋友。

  他只想有个人能偶尔说几句话就好。

  而且这个人还不知道他的过去,他明白,越驰也不大看得上他。但是越驰跟邻居,跟老师同学们是不同的。越驰有资本,而且越驰就是这样的性格,对他并不是鄙夷,只是他不够优秀。越驰那样厉害的人,自然不会低头看他。

  他虽然怕越驰,越驰对他也淡淡,可是只要站在越驰身边,他又会莫名心安。

  如今不用多说,这个愿望也已破灭。

  回来后没几天就是过年,他们就父女俩,也不用走亲戚,好弄得很。带回的三只箱子,里头有许多新衣服,还有些吃的,都不用上街再买,他们俩过了个与以前一样孤零零的年。

  时小慢兴致不高,时乐乐倒是高兴得很。她第一次过年有新衣服穿,还是这么多,也刚做完手术,每天都笑眯眯的。

  看到女儿这么高兴,时小慢才会生出几丝由衷的幸福感。

  但这幸福感太过短暂,他还是陷在自责中,深觉是因为自己才惹得越驰不高兴。越驰是他的恩人,他怎么能这样?

  不管越驰是什么想法,提什么要求,他都应该接下,他不该反驳越驰。

  过了年,他再自责,日子也还要继续过。

  时小慢把女儿拉扯到五岁,虽说人是不灵光,生存能力还是有的。他进了些货,又整理一番,就等着过了大年初十开业。他还记得当时说的送越驰一副眼镜的事,他也知道自己怕是再不会与越驰见面,认认真真地做了副眼镜。

  越驰的度数他是知道的,问过他家中的阿姨。阿姨就是负责越驰这些事的,就连瞳间距也知道,一并告诉了他。

  他做好眼镜,也想起了那罐奶糖。他不敢多次打扰越驰,索性想着一同寄去算了。可那些糖还有小半罐没吃,他也不敢给女儿吃,怕她蛀牙,自己一下把小半罐的奶糖全吃了。再叠了星星,这才将东西寄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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