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督公千岁(445)

其余送别的官员和太监们皆随之行礼,江怀越微微蹙眉,拱手向众人辞别,随后车帘放下,号角齐鸣,这一列马队浩浩荡荡护送着他所乘坐的玄黑马车向前行去。

杨明顺深深叩首,忽又挺直腰板跪在地上,远远望着那辆马车绝尘而去。那满心悲苦无人可诉,尽化为盈眶热泪,却又不敢当众落下,只是隐忍着低下头去。

*

因身负皇命,马队行进迅速,没多久就出了北京城的外城门。江怀越昨夜其实休息的很短促,倚在一侧撑着下颔,本想要趁着赶路的时间好好休息一下,然而闭上眼睛,眼前晃动的竟是杨明顺临别时分那欲言又止的模样。

他有些无奈。

为了不延误军情,这一列马队可谓神速向前。当天夜里,江怀越抵达驿站,随行的那个小太监将行囊送到他屋里,正准备再去为他端茶送水的时候,被江怀越叫住了。

“我离开京城的这些日子,杨明顺有没有发生什么事?”

小太监愣了愣,道:“没有啊,就是平平常常的……哦,对了,司礼监的人遇到他说了些不中听的话,小杨公公还跟人打了起来呢,后来被我们拉开了……”

“除开这些呢?”江怀越皱了皱眉头。

“别的?”小太监努力想了又想,“真没什么大事发生呀!”

江怀越又问:“那他有没有提及过结对食的事?”

“掌印是说他的对食?”小太监有点意外,素来不苟言笑的大人会主动问起这种事情,因而谨慎地道,“要说一开始小杨公公还是经常去找小穗的,回来后还挺精神的,说小穗很难得,不是势利眼。只是最近一段时间,却不见他再去找了,也没有说过她的事情了。”

江怀越双眉一蹙:“怎么呢?没人知道原因?”

“这个嘛……”小太监忖度了一番,陪着笑道,“其实我们私下也议论过,掌印也知道的,咱们早就等着喝他的喜酒,可是忽然间就没声音了,大家都很奇怪。他不说,自然有人偷偷去打听。这一打听可不得了,据赵美人身边的宫女说,小穗跟小杨公公分开了。”

江怀越虽然有所预料,但听到此话还是有些诧异。“为什么?”

“咳……说是她家里不同意她以后留在宫里,给她找好了婆家,就等着她到了年纪放回去嫁人……”小太监不胜感叹地道,“我们听说了之后都挺难过的,一直好好的处着,就这样断了。要说外面的人终究还是看不上咱们……”

他说到这里,似乎也自知失言,赶紧转换了话头:“小杨公公大概是觉得这都是琐事,所以没跟您讲。”

江怀越凝神思索了片刻,道:“那你们最近见过小穗吗?”

“没有啊,她是赵美人那边的,跟我们本就离得远,平时也很少会遇到。要不是小杨公公以前常说起她,我们都不认识呢。”

“好了,你先下去吧。”江怀越挥手将其屏退,站起身来,慢慢走到窗前。

杨明顺果然有心事,而且还是他最为看重的小穗发生了变化。

江怀越对小穗的了解其实也很少,数年前目睹杨明顺与她在宫墙下拉拉扯扯又含情脉脉,此后听他说这小宫女如何冰清玉洁纯真无邪,他从心底里是蔑视的。那会儿他自己还未正视对相思的感情,又怎会将杨明顺和小穗放在心上。

在他看来,杨明顺虽然办事机敏,却带着几分孩子气与不切实际的幻想。至于那个小穗,看上去就懵懂无知,与其说是杨明顺用真心追求来的,还不如说是被油嘴滑舌蛊惑蒙骗,稀里糊涂就答应与他相处。

他原本以为这两人很快就会分道扬镳,可是几年过去了,小穗日渐出落得楚楚动人,却还是没有改变心思。

杨明顺在辽东苦战被围困时,曾躲在山洞里,偷偷抹着眼泪拿出占卜的铜钱。当时江怀越身负重伤躺在一边,为排遣苦闷,随意问起他是不是要给自己算上一次。

可是杨明顺却说,他家三代都是风水先生,父亲也会为人算卦,却告诫他们兄弟不可为自己排算命运,否则命数更改,会折损福分。

“那你拿出这铜钱,是要干什么?”

“我不能给自己算卦,可是我想为小穗算一算……”那时一脸雪渣的杨明顺哭兮兮地道,“要是算出她一辈子无忧无虑,我就是死在这里,也安心了……”

当时,江怀越已觉相思远在魏县嫁人生子,听他这样说了,心中刺痛不已。但在属下面前还是不能显露软弱,便故作严厉地道:“说什么死不死的?你算出她一生无忧无虑,或许就是跟着你才能享福,你却早早地丧失斗志,在这里哭天抹泪不成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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