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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平乐(139)

  是夜,层层的宫门和江陵城的九个城门相继接到了封锁令。

  白骨案发展到这第六桩时,算是彻底扫尽了天家的威严。

  而此时此刻,身在饶临的李意阑对这一切还一无所知,只是听狱卒来报了新线索之后,匆匆带人去了牢里。

  “干什么干什么?没把儿的男人比大姑娘还好看还是咋的,都散了,给我散啰。”

  “省得一会儿上头来人,娘的全不在岗上,你我都吃不了兜着走,还看?滚蛋!”

  李意阑走完通道的时候,班头正在骂骂咧咧地将人往外赶,他吼得不可谓不凶,但驱散的效果却不怎么样,原因无他,只是新鲜。

  毕竟这种不能算男人的男人,历来只是江陵皇宫里的特产,生生死死几乎圈在那片高墙里,小郡县的牢狱根本没有处置他们的权力。

  今天难得见到一个,除了守门那几个实在不能走开的,剩下的一窝蜂地全围了过来,纷纷带着兴奋和批判在指指点点。

  李意阑去哪儿从来不需要通报,一方面也是没有那份悠闲的时间,他来得静悄悄,因此听到了好多闲话。

  ……

  “诶哟你看他,那个细皮嫩肉的劲儿,比我家那婆娘还水灵,啧啧啧,不愧是皇宫里出来的。”

  “那可不,你看他的下巴,光溜溜的,身上想必也是一根毛都没有,摸起来肯定……嘿嘿……”

  “他妈的,还想摸?你们可真是会倒人胃口,这不男不女的,还能算个人么?要是我早死了,多膈应人哪。”

  “诶,你这话说的就有点缺德了啊,那弄成这样也不一定就他自愿的,积点儿口德吧。”

  “嗨哟,我也就是图个嘴上痛快,随便说说,你还教训起我来了,你凭什么啊?莫不是看上这个漂亮的太监了?”

  ……

  这些污言秽语实在不堪入耳,白见君皱了下眉头,投向狱卒的视线里渐渐升起了一些轻蔑。

  在他看来,扇贩子纵使躯体不全,但技高手巧,比这些混吃等死的庸碌之辈不知道高了几等,这些人愚昧狭隘又不自知,只会践踏别人的缺点,实在是可笑又碍眼。

  李意阑自然也听见了这些不入流的议论,立刻咳了一声,留下班头和审问的两个狱卒,将其他人都遣散了。

  张潮听到那些闲话,反应却与其他人不一样,他像是被勾动了什么回忆,眉眼蹙出了疑惑的形状。

  人墙散去之后,被绑在木桩上的扇贩子露了出来,众人就见他被从头到脚地泼过水,头发和衣裳都贴在身上,因为冷,身体止不住地打着颤,闭着眼睛,脸色白得可怕。

  没蹲过大狱的人不会知道,牢里有些约定俗成的市侩规矩,进来的人不管冤不冤,都先要脱层皮。

  这个所谓的皮不止是身体发肤,还有犯人身上那层外衣,狱卒们时常美其名曰与其被鞭子抽成破烂,不如孝敬给大爷们攒点喝酒的钱,因此扇贩子一进来,浑身就被扒得只剩下一层中衣。

  中衣色白而轻薄,被水一泼身上如同轻纱一样黏在身上,连块深色的胎记都藏不住,就更别提扇贩子平平的裆部了。

  一旦注意到之后,那确实是一个引人注目的缺陷,刚刚挤在这里的狱卒九成就是来看这个的,然而在各种取笑和恶意的目光之下,扇贩子给人的感觉却仍然体面,他脸上只有一些忍不住泄露出来的细微的苦痛,并没有仇恨和屈辱。

  从张潮的经验来看,这人一看就不是宫里的人。

  不过没进过宫的那些譬如李意阑,就看不出来了,他只是忽然和白见君有了些痛感,觉得扇贩子不该遭受这种侮辱,这人对于疼痛的忍耐力极高,由此可见内心必定非常坚韧。

  拥有这样秉性的人,干什么都喜欢持之以恒,因此他和假伙夫等人一样,很难在严刑拷打下屈服。

  李意阑既钦佩又有些无力,但这人不比练家子,寒冬腊月地披一身冰碴冻上半宿,第二天起来说不定就只能收尸了,他没办法只好心情复杂地移开了目光,侧头去吩咐班头:“去拿套干衣服给他换上。”

  班头应着“是”,按着刀柄跑走了。

  李意阑又去问那两个狱卒:“说说吧,你们是怎么发现他不是哑巴的?”

  两个狱卒碰了碰眼神,瞬间无声地达成了一致,其中一个拱了拱手道:“禀大人,约莫一炷香之前,我俩看他冥顽不灵,就泼了桶水,准备冻他个把时辰,哪知道水一浇下去,就发现他那儿特别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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