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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平乐(148)

  这法子还是多年前从那名孙大夫身上学来的,那人说一般痨病者到了半截身子入土的时候,脏器里面会生出水肿,要是及时得不到排解,就会因溃烂而涨起脓包,淤积多了从体表都能按到硬块。

  万幸李意阑身上还没有这些症状,知辛本可以稍稍松一口气,可偏偏心里仍然憋闷,像是压了些什么东西。他将手从被褥下撤出来,替李意阑理了下被子和头发,然后就这么坐在床头上发起了呆。

  他是今天午饭过后,到后山的竹林里散步的时候,临时起意要回来看看的。

  李意阑明显已经成了一道心魔,做个梦会梦见他,掣个签又是下下无吉,就连到竹林里去散散心,也会想起那天他和吕川在此地的雷霆一击,知辛已经很久没有这么不得安宁了。

  李意阑在信末里说“甚念”,这话的真假还有待商榷,也许只是对方的寒暄和托辞,可知辛自己确实是心心念念。

  他素来不会委屈自己,也信奉一切大势和己心都是缘法,于是在竹林的石头上坐了半晌,回到寺里就去问方丈借了匹小马,在化了些雪的泥泞路上跑了两个时辰。

  知辛抵达衙门的时候,申时刚刚过半,值守的衙差都认识他,通报都省了直接请他进门,知辛寂寂无闻地穿过庭院,走到后院当中的时候,正好撞见厅中那具白骨缓缓起立。

  由于院子比堂屋要低一些,知辛从院子里看过去,那具娇小的白骨正好将将和对着门口的李意阑,那一幕和昨晚的梦魇近相呼应,仿佛是某种带着预兆感的天意,知辛脚步一顿,心口忽然迸出了一阵仿若失去的惶恐。

  紧接着议事厅中就乱成了一团,知辛定睛一看,果然是李意阑又出了岔子。

  而且这回还不像是上次,是有心之人故意陷害,这次是病理自然,药石难救,只能和天去争命了。

  知辛心情沉重地取下了缠在手腕上的珠串,团起来放到了李意阑的枕头上。佛门中人相信星月菩提有去除烦恼和辟邪的作用,知辛希望他能轻松无梦地先睡一觉。

  外间的说话声很快就小了,紧接着进来一道脚步声,知辛侧头一看,发现过来的人只有王锦官一个。

  知辛小声问道:“其他人呢?”

  王锦官淡淡地答道:“说是来了也没什么用,还会吵到行久,就都到议事厅里去了,等醒了再来看他。”

  知辛点了下头,觉得这些人都挺体贴,他没接话,只是站起来准备把位置让给对方。

  王锦官却摆了摆手:“大师坐吧,我不懂医术,一会儿就出去了,还是得劳你照看他。”

  “夫人别这么客气,”知辛见状也不推辞,没让开也没坐下,继续站着跟她说话,“意阑是我的朋友,这些都是分内的事。”

  “那好,我就不跟大师客气了,只竭诚问一句,”王锦官一本正色地轻声道,“以他目前的身体,还能够撑多少时日?”

  知辛目光清亮地说:“这个我确实答不上来,我对肺疾也只是粗通些药理,并不像那些见多识广的大夫,能够因人而异,根据患者的病况来推敲大……时日,抱歉。”

  王锦官有些失望,但未知同样让她松了口气,她扯了扯嘴角,目光陡然决绝起来:“我要离开一段日子,去姜兴城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找到那名大夫。这段时间里我想请大师驻留衙门,照料一下行久,不知道可不可以?”

  明知道不应该,他还是回来了,知辛有些心酸地笑了笑:“可以,你放心,出门在外,自己也多加小心。”

  王锦官对他鞠了一躬,转身出去了。

  知辛想起她雷厉风行的个性,知道自己待会儿从这道门里出去,暂时就见不到她的人了。

  这么一想,知辛才觉得没那么沉重了,因为李意阑除了性命有虞之外,其他的一切都还算美满,亲朋好友列无所缺,而且个个都待他不薄,已经比许多人要幸运了。

  也许是菩提产生了作用,李意阑这一觉睡得踏实,到了酉时还没醒。

  中途驻守在衙门的大夫过来会过一次诊,可能是怕得罪衙门,安慰的话要比病况多,寄声吃了这颗并不那么真实的定心丸之后镇定多了,有条不紊地给李意阑喂了药。

  李意阑的情况还没有那么遭,对于药物还有些知觉,喉头会配合地下咽。

  喂过药之后,寄声端着盘和碗出去收拾,回来见知辛门神一样守在床头,并不愁没人看顾,而且人多了感觉就睡不着,便就没有进来,只在外间和议事厅之间来回流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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