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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平乐(26)

  李意阑鼓励道:“不能这么悲观。钱大人雷厉风行,案发当天就封了城,嫌犯很有可能还滞留在城中,我们先从城门的赋役房查起,看有没有带木偶进城的艺人,然后说不定出了门,会有意料之外的新发现。”

  江秋萍补充道:“我觉得城中的木造作坊也值得探一探,万一对方为了排避审查,是就地取材呢?”

  李意阑点点头,环顾四周道:“还有提议吗?”

  大伙轮番摇了一遍头,谢才一直没找到插话的机会,这会儿立刻上前说:“大人,那下官即刻下去,叫人将东西城门的赋役薄和城中大小的木作坊名单,给您送过来。”

  “有劳了,”李意阑说完又补了一句,“只把作坊的名单罗列给我就行,赋役薄就算了,城门我要亲自走一趟。”

  谢才不知道他去城门干什么,但还是点头道:“是,请问大人打算什么时辰过去?下官好叫人准备车马。”

  李意阑刚要说话,不料却来了一阵气胸,咳了一通才说:“衙门的马车太招摇,我用不上,这些琐事寄声来安排就行,谢大人忙公务去吧。”

  谢才离开之后,李意阑让师爷带他们先去了重牢,寒衣节的嫌犯史炎就被关在那里。

  史炎独居一间,隔着圆樟木能看见他侧躺着蜷缩在木板床上,被锁链碰撞的声音弄得直往墙壁上贴,似乎有些畏惧这种动静。

  接着他一被架出来,寄声就明白这人怕的是什么了。

  卷宗上记载史炎三十有六,可眼前看来,说他有五十都有人信,他头发花白、骨瘦如柴,脸面、脖颈、手上都是血痂,盯着他们的目光躲闪而慌乱,李意阑咳一声都能给他吓一哆嗦。

  这明显就是被上过重刑的征兆,而更讽刺的是,由于白骨案过于巧妙复杂,他连屈打成招,求个速死的结局都得不到。

  当时的刑罚这里的狱卒都有份,提他的人见李意阑喜怒不形于色,心虚使得他们妄自将这种沉默臆测成了怒火中烧,因此大气也不敢出一下,牢里一时静得有些可怕。

  比起生气或者难以置信,李意阑此刻最强烈的情绪却是无奈,他想起了一个贵人,说过的一句话。

  天下太大了,任何事情的发生,都不可避免。

  他没有刁难那两个狱卒,挥了下手让他们下去了:“给他拿床褥子、弄点粥来,然后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两人松了口气,逃一般地跑走了,剩下李意阑和他背后杵着的四个人,各自用不同的神色打量着这个可怜的犯人。

  李意阑看了眼对面的长凳,对史炎说:“坐吧。”

  史炎历经威逼利诱,像这种起初如同春风般温暖的套路也不是没见过,可最后基本都殊途同归,不外乎一顿大刑伺候。他闻言“噗通”一下就跪到地上,卖力地求起了饶:“大人饶命,小、小人说的都是实情,说一百遍、一千遍都是如此,求大人明鉴,高抬贵手啊!”

  说到末尾时他跪成五体投地,嗓音颤得厉害,已然有了痛哭失声的趋势。

  谁也没想到他的反应会这么剧烈,这情形看着太失男儿气概,但结合他的不幸遭遇,众人不由得都有些心生怜悯。

  李意阑平和地说:“你说实话,我就不叫人打你,起来吧。”

  为了逃离痛苦,史炎说过太多的“实话”,他混沌的脑子感觉不出李意阑是哪一种官,也不清楚这人想听哪种话,他只是惊魂未定地站起来又坐下,卑微地耸拉在李意阑对面,提心吊胆地准备听候这人发落。

  李意阑的眼神并不凌厉,但注意力却分布在史炎的脸上:“根据诉讼状,你说白骨案的主使人是你,但你又说不出实施的细节,为什么?”

  史炎猛然怔住,悲哀愤怒与无力抗争顷刻就占据了他的双眼。

  这是他第二次面对这个问题,第一个问他的人是钱提刑官的属官,当时史炎抱着一丝希望,大喊因为罪犯不是他,然后就被拔了十片手指甲。

  只要还活着,史炎就无法忘记那种尖锐的痛楚,他细细地颤抖起来,嗫嚅道:“我、我忘了。”

  李意阑看着他,淡淡地重复了一遍:“史炎,我要听实话。”

  史炎手忙脚乱地往桌子下面溜,又要跪到地上去,却根本不为自己辩解。他根本就不是犯人,可朝廷需要一个犯人,世道于他已然黑白颠倒,哪里还有什么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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