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清平乐(37)

  昔年敢托生死,如今刀兵相向,都说尘缘似水,可暴雨是水,洪流也是水,有些人注定不能同行,他和吕川就是如此,罢了。

  李意阑心中凄凉,他败兴地垂下胳膊,盯着院中问道:“你给我送匕首的用意是什么?”

  吕川努着嘴唇擦血,单手撑地爬了起来,他的表情看起来有些难过,声音却高兴而充满热情,两人听他中气十足地招呼道:“进来坐一坐嘛。”

  二话不说挨了顿打,被打完还能盛情款款,知辛虽然不知道往事,但想想也能明白,这人大概是欠了李意阑的人情。

  事关首辅冯坤的秘辛,站在门口高谈阔论确实不合适,李意阑扶着知辛跟进去了。

  屋里桌椅陈旧,面积也捉襟见肘,李意阑粗糙地扫了一转,感觉这不像是首辅门下的刺客应该享受的待遇。

  知辛跨过门槛,注意到墙上供了尊送子观音,炉中还插着三根烧过的香茬,接着进到屋中的油灯光里,他这才正经看清了主人的模样。

  这是一名壮实的汉子,三十来岁,五官粗犷、身板宽厚,穿着一身灰扑扑的短打,言行里透着一股不羁和爽朗。

  他在简陋的屋里为了招呼客人忙得团团转,这里拿壶那里取碗,那么大的块头走起路来却没什么响动,重中藏巧,不出意外应该也是个高手。

  和他半斤八两,高手也在偷瞟和尚。

  李意阑如今是三品提刑,言行之间对这个白净的和尚却十分尊敬,揽着扶进来不说,竟然还伺候他落座,吕川混迹市井,小道消息天天能听一箩筐,动动脑子也就知道这位是谁了。

  他将泡茶的家伙什放到桌上,拱着手地坐下了:“大师,在下吕川,粗人一个,礼行不周不要介意,今日幸会了。”

  知辛脸色有些发白,可神态还算自在,回着礼说:“幸会,多谢招待。”

  吕川倒了两碗粗茶,一人推了一碗,接着去看李意阑,下一刻愧疚就烧红了他的双眼,因为棉袍裹大衣,李意阑穿得太多了。

  当年这小子是清吏司中最年轻的好手,天生一副铜皮铁骨,数九三伏穿着同样的棉布单衣,提着枪从院子的这头抡到那头,大家虽然不懂他在瞎拼什么劲儿,但喜欢他的心却都不假。

  李意阑从来不让兄弟们接最危险的第一刀,有事他顶头上,却不积极领赏,别人不管是酸他家大业大还是夸他高风亮节,他都一笑置之,笑里也没有嘚瑟或炫耀,只有只有一点点藏得很深的、实至名归的骄傲。

  大家都乐意把后背交给他,当然他也一样,然后就是这种信任,毁了他的追求……

  吕川心里翻江倒海,可脸上还算镇定,眼神直接地说:“意阑,好久不见了。”

  李意阑接住了他的目光,丝毫没有“甚为想念”的意思,他没理这茬地问道:“说吧,找我的目的是什么?”

  吕川眼珠子轻微晃动,方向指的是知辛那边,李意阑会意,立刻找了个借口:“算了,这事不急,一会儿再说,大师受伤了,你家里有伤药吗?”

  吕川站起来,说着就进了里间:“有,我去拿。”

  李意阑跟着也起了身,对知辛说:“我去打点热水,大师在这里稍坐一会儿。”

  知辛和悦地说:“有劳了。”

  李意阑看不出他有没有察觉到自己和吕川的避讳,转身出去了,然后顺着屋檐来到了卧室的窗前,做戏地叫道:“吕川,厨房在哪边?有热水吗?”

  “诶,西边那间,灶里有,”吕川这边喊着,那边撑开木窗,跟李意阑隔窗而对,窃窃私语起来。

  “我娘走了,今年六月份的事。”

  “刀是承诺,我欠你一刀,这辈子蹬腿儿之前一定还你。”

  “城里有冯阁老的眼线,今儿不方便,明天我上衙门找你说。”

  “最后虽然对不起,但再见到你,还是觉得挺高兴的。”

  这四句话他说得又低又快,说完一闪身不见了,屋里又响起了翻箱倒柜的声音。

  前两句李意阑听得明白,可第三句却叫他心口一跳,首辅的身份非同一般,李意阑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揣摩案情,柳絮一样的线索登时如同蝗虫过境,一窝蜂地扑向了首辅这块“良田”。

  然而信息太多的时候人根本无法妥善思考,李意阑脑中乱成了一锅粥,可他心里却并不着急,一旦看见了狐狸的尾巴,揪出全貌就只是时间问题。

上一篇:上神来了 下一篇:秦画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