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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众(257)

  常远闭上眼睛,心想那可不就是昨天的他自己吗,坚定就跟放屁似的,就响那么一刻,立刻就没了。

  “我怕他死了我得进少管所,怕他醒了又会接着揍我,我怕得要死,一晚上给自己急出了好多根白头发,人到底可以给自己增加多少压力啊。最后我实在是受不了,趁他躺医院里没回来,偷了点我老娘压箱底的私房钱,爬上了装油的油罐车,我想老子就是死,也要死在外面。”

  “我后来在外头,当过搬运工,做过臭皮鞋,被人打过被人骗过,睡过天桥、饿过肚子,有次还在火车上道卧轨,准备一死了之。可就是我想死的时候,也没想过要回去。”

  “我出来了,跳上油罐车就成了我这辈子最正确的决定,可当时我要是没忍住,在离家没那么远的地方跳下去了,那我现在没法给你打这个电话,我也不知道我能活成个什么样子,一念天堂一念地狱,还真是。”

  “你别做梦了,想着等你妈好了再好好沟通,那都是医生骗子没辙了给你打的马虎眼,能沟通早都通了,不能要死要活这么久。”

  “常远,你要是不想走你妈给你安排好的路,就得证明自己的路可行。怎么证明?别回头啊!”

  “去他妈的公平,去他妈的孝顺,真的,你羡慕不来的,有些人就是有福,生下来爸妈就比咱的好。”

  “这个月,我在这边的307医院见过一对你们这样的,chuáng上躺一男的,每天早晚来看他的也是一男的,不黏糊,但我知道他俩不是兄弟,没那么当兄弟的,还管探病的能不能多睡一会儿。剩下还有俩妇女,应该是各自的妈,一个管饭一个管唠嗑,唠嗑那个就贼开明,两个都当亲儿子似的,搁你就想不到,世上还能有这么好的妈。”

  “你不能跟别人比这个,你生来就输了,可你也有东西,是别人一辈子都没有的。我呢,一个是我妹子,捡破烂给我偷偷地寄钱用,一个是你对象,他救过我的命,没他我就死在那铁轨上了,你好好想想。”

  常远没说话,他不用想都有人选,一个是他爸,一个也是他对象。

  “我知道你现在很难,可不难你怎么重新开始呢?不破不立啊兄弟,你当自由是捡来的啊,扛着吧,别怂。我把话放这儿,你心里不舒服,随时找我聊天都行,但……”

  老袁的语气忽然变得特别正经,出于某种原因他压低了声音,但警告的意味仍然明显,他说:“我劝你啊,别顾此失彼,只惦记你妈,伤了我兄弟,我不了解你,回不回头都随你,但他我还是了解的,他不会的。”

  常远头皮一炸,切切实实地感觉到了一种从心底漫出来的威胁,邵博闻这个人脾气太好了,有时会给你一种能包容一切的错觉,可老袁说得对,他不也是个人么,被骂了会生气,被冷落了会沉默。

  接着,电话里那边有人大喊,老板谁谁谁的发票怎么还没开,余额只剩消费的一半了可别人急着要,老袁的嗓门离开话筒,嚎了声“瞎几把乱催什么”,让他就先开一半,改天去国税取了发票,补给他不就完了吗。

  可他怠工太久,又有人来反应问题,老袁气得够呛,连一直盘算的在这场语音通话的结尾换个开个视频,看看邵博闻的品味是个什么模样的计划都只能泡汤,他急吼吼地挂了通话,一定要下次再聊。

  老袁开票的对话qíng节在常远耳朵里过了一遍,直到第二天上班才泛起波澜,变成了以防大货车撞人的灵感。

  这时他捏着手机,只想去邵老师面前刷个存在感,顾此失彼,还真是他一不注意就会gān的事。

  虎子睡姿奔放,已经差不多滚成了一个“卍”字型,邵博闻给他重新拉好被子,回到客厅,发现卧室的房门都挡不住老袁魔xing的“哈哈哈”,他跟着笑了笑,三更半夜的只想敬兄弟一杯,他没指望老袁能劝出朵花来,只是觉得这人看得开,也很乐观,跟他扯淡能换个心qíng。

  邵博闻起身来到冰箱前,发现里面没有啤酒,只有一瓶开了的二锅头,还是常远买来兑饺子醋的。他脑中浮起了惋惜,很淡,很快就会消散,邵博闻叹了口气,池枚一直状况频发,他可以理解,并且也习惯了,鉴于他已经洗过澡了,二锅头就算了。

  可谁知道一股略急的气流从背后扑过来,一只胳膊先从侧面绕过来搂住了他的腰,脖子上缠来一只,剩下的就是后背上砸来的力量,然后常远像个树懒一样,挂在他身上不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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