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对他深情且忠诚的,只有他的恩师安肃了。
不管是他身为不得宠的皇子,还是高高在上的君王,视他如一的,只有安肃。
安肃让孝宗感受到了父爱,那是他一生所缺失的,安肃弥补上了。
无奈安肃不姓赵。
孝宗根本不怕安家谋位,或者说,他不在乎。
孝宗不在乎传承,他更不在乎安氏父子权倾朝野之后是否篡位,反正孝宗自己没有儿子。
关于孝宗没有儿子这件事,孝宗自己更不在乎,他自己就是靠运气才做了皇帝,所以以后血脉流传到了哪里,有没有人供奉他,他无所谓。
他若是在乎这些,他就会趁着自己身体还行的时候多宠幸几名妃子,留下龙种,而不是任由那么多佳丽老死宫中;或者他过继侄儿,亦或禅位给和他血脉最近的越王,而不是堂弟赵祎了。
仔细想了想,孝宗真是个奇怪的人,他和常人不太一样!
他似乎把一切都看得很轻,包括他的皇位;但是,他又把卢珃看得特别重,为了卢珃,他甚至守住了对卢珃的忠贞。
凌青菀不知不觉竟然有点走神。
她走神的功夫,已经跟着内侍进了内殿。
冯太后半坐在榻上,穿着一件外裳,头发都没有梳,很随意的样子。
她满头浓密的青丝泻下,似一道墨瀑,缱绻在她的周身。在墨丝的映衬之下,她的眸子更加浓郁乌黑。
凌青菀先瞥了眼她,见她有点病容,却不是特别严重,只是有点心火,凌青菀这才安心跪下,先给冯太后行礼:“太后娘娘千秋。”
冯太后却半晌都不让凌青菀起身,任由凌青菀跪着。
内殿里寂静无声。
凌青菀跪在那里,双膝贴着地面。地下烧了地龙,地面温暖。那些暖流几乎能顺着凌青菀的膝盖,爬满她的周身,她却打了个寒战。
“太后娘娘千秋!”凌青菀加大了声音,重新说了一遍。
“你抬起头来,给哀家瞧瞧。”冯太后终于说话了,仍不是让凌青菀起身,反而是要她抬脸供太后打量。
凌青菀纤长的手指有点发僵,她紧紧攥了头,没有抬头,继续道:“太后娘娘千秋!”
屋子里又是一静。
凌青菀这么强势,冯太后大概没有想到的。好半晌,凌青菀听到冯太后冷哼道:“凌姑娘架子颇大,这是不把哀家放在眼里了!”
“太后娘娘,民女跪着已经多时,给娘娘道千秋!”凌青菀道。她的声音温软轻柔,带着几分笑意,轻软绵柔。
但是她的意思,像刀子般锋利!
太后说她架子大,她丝毫不在意,也不接话,继续给太后道千秋,逼迫太后退让,让她起身。
冯太后第一次碰到这么大胆的姑娘,敢在太后面前如此无礼张狂,当即倒吸一口气,呵斥道:“你好大的胆子!”
“民女不敢!”凌青菀依旧低垂着脑袋,柔声道。
她的声音虽然绵柔,却已经没有了半分恭敬。
而后,她听到有宫女低声在太后耳边说话,应该是想让太后退步,先请凌青菀起身,免得得罪安家。
果然,凌青菀听到太后冷嘲道:“安家?哼,她是安家什么人?定亲就婚姻即成,可又能如何?别说没嫁过去,就算嫁过去了,不能被休弃吗?安家跟她,又有什么关系?”
太后这话说得冷傲,而且声音有点大,似乎是说给凌青菀听的。
她在警告凌青菀,让凌青菀服软。
可是,凌青菀已经跪了半天,她若是再服软,也不能更软了。
难道抬起头,被太后像打量低等贱婢一样打量她吗?
沉吟片刻,凌青菀决定还是保持现在这样。
她准备说点什么,却见到了脚步声。
“官家驾到。”有宫人唱喏。
须臾,凌青菀听到了帘栊摆动的声音,有轻盈的脚步踏入内殿。
“咦,这是谁犯了错,母后怎么要罚她?”凌青菀听到皇帝如是说。
凌青菀跪着,头颅低垂,皇帝没有看到她的面容,光凭背影,一时间就没有认出是凌青菀。
太后笑了笑,起身迎了皇帝,让皇帝坐到了自己身边,现在对皇帝道:“官家不知晓,此女很是刁钻,不敬重哀家!”
“吾皇万岁。”等太后的话一说完,凌青菀就开口道。
官家就有点吃惊,问:“二姐姐?”他的声音幼嫩,仍是孩子,一团稚气。
他还没有到换声的年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