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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贵金迷(3)

  也不知到时能不能结账。福旺看一眼那人身旁瘪瘪的包袱,悄悄叹口气。开门做生意,难免遇到霸王,实在不行就当做善事了。而且,客人只要了一碗清水面,一张通铺,费不了几个钱。

  另一桌是一家四口,男的俊,女的美,十一二岁的男娃娃秀气成稳,五六岁的女娃娃粉雕玉琢,两个孩子既像爹又像娘,都漂亮。身后站了两个丫头打扮的,单独放到哪一户,都是小姐。除了小厮管事,还有六个结实的汉子,腰间佩刀,目放jīng光。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出身,衣着华美jīng贵,出来排场大,又讲规矩,还是从南陈过来的。北周妇人穿得没有南陈细秀。那妇人的衣裙绣着冬雪落梅,雪yù动,梅正开,那灵气劲儿,只有南陈的绣品。

  福旺掌柜当久了,养出这么点猜人来历的兴趣,这回遇到难题。正寻思着,帘子让一根棍子顶开,北风带雪片,兜着旋儿灌进来。

  官差。

  一定是押解囚犯去烬地,总算能让他猜着一回,福旺怪兴奋,高喊一声,“官爷快请,外头冰撬,冷得紧——”顿时哑然,感叹词掐没了。

  一位美人。眉似山黛,眼若泓波,小嘴丰唇,面带妖尖,鼻细直。即便戴着栲,乌丝láng狈凌乱,身上穿着脏乱破烂的棉衣,也无法掩藏玲珑曼妙的身段。脚步阑珊的样子,如弱柳倚风,只让人觉得楚楚可怜,真想去扶一把。

  福旺长那么大,没见过这般的美人儿,天生——

  怎么说呢?

  天生勾男人魂!

  他不由自主走出柜台,听到自己有点失魂落魄的声音,“姑娘,当心走。天寒地冻,我给你上碗热辣牛ròu汤,可好?”

  可怜啊,不知道得罪了什么人,如花似玉的年纪被流放到此,今后日子可怎么熬?不过,去烬地的囚犯都贬为官奴,会遭受墨刑,在面上染奴字,这女子却没有。福旺又猜不着了。

  来的正是采蘩。

  “好个屁!”紧跟进来的huáng牙拿官棒顶了顶福旺,“一个奴隶喝什么牛ròu汤?老子没钱花在她身上。给我和兄弟一人来一碗,再切半斤牛ròu,两个小菜,一壶温酒。她嘛,白饭就是给她的造化了。”

  福旺被huáng牙的恶形恶状警醒,退到柜台后,不敢再看那女子一眼,“两官爷是打尖儿还是住店?”

  “住啊,天都快黑了,大雪地里过夜,想冻死还怎的?”鼠脸搓手捏耳,接过了话。

  “是,是,我这就安排两间房。”福旺照平时的习惯分房。

  “要两间gān什么?一间,宽敞点的,清静点的,隔壁别安排住人。”huáng牙不耐烦喊完,对着采蘩的背影,笑得色起。

  福旺一怔,立刻明白了其中的意图,充满同qíng地看采蘩一眼,这是要作孽啊。这女子即便犯得是不可饶恕的罪,流放烬地已是惩罚,还要被这两个狗官差欺rǔ吗?他虽然知道,也觉得厌恶,但他什么都做不了。

  坐在一头的美妇人禁不住皱了皱眉,和同样关注到官差色胆包天的夫君jiāo换了眼神。她的夫君摇摇头,让她听过就算。

  倒是那个小女儿,眼睛圆圆大大,伸出胖胖的小手,指着采蘩,娇声娇气道,“娘,漂亮姐姐为什么脖子里要套木板,不重吗?”

  父母还不知道如何解释,他们的儿子就开口了,“她做了很错的事,所以要惩罚她。自古有云,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值得同qíng。你也别叫她姐姐,这里离北周流放地很近,多半是送去服役的奴隶。我们何等人家,怎能自贬身份?是不是,爹爹?”

  当爹的苦笑,有个聪明的儿子,实在不是他的错。

  “钥儿,莫论他人是非,除非你弄明真相。”当爹的不说,当娘的说。妇人教完儿子,给他碗里夹菜,“安静吃饭。”

  男孩到底还小,努努嘴,不服也得听,低头自顾自吃饭了。

  另一桌孤客自始自终不望一眼。

  采蘩仿佛充耳不闻这些声音,即便在听到huáng牙要一间清静房的时候,身体都不颤不栗。她在想一件事。前生的事。

  雪地上,huáng牙伸手来摸她脸的时候,她才睁眼。但在那之前,她就已经有了意识,尽管有些浑浑噩噩,huáng牙和鼠脸的对话,前世昏迷中可能错过,在今世则听得一句不漏。他们要侮rǔ她的心思,从上路第一天就昭然若揭,对她而言已不新鲜。不知道的是,他们还要杀她。沈珍珍显然花了大价钱不让她活,可是为什么前世她是活着被送到烬地的?也未曾受rǔ。这里歇一宿之后,明日傍晚便到烬地,她记得就是赶路,两官差连秽言秽语都少说,东张西望的,好像身后有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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