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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贵金迷(513)

  “有其师必有其徒,我不惊讶。”采蘩踏上木廊,却因地板上一幅漆画而微张了嘴,“你师父不但会享受闲qíng,还很多qíng。”画风狂放之极,以粗线细线勾勒,潇洒数笔,一位美人侧面,手中伞倚肩,yù去又待。

  “我只知师父制图,不知他会画美人,许是他人所绘。”独孤棠无法想象那张蒙面之下会是一位多qíng的才子。师父严厉,说笑间就让他褪皮刮骨;师父冷淡,来去匆匆不留一句废话;师父百通,但只教剑术不教别的。说师徒亲近,不如说敬重到了一种崇神的地步。

  采蘩不置可否,推门便就地卷起一层灰,但往里看,禁不住道,“独孤棠。”

  独孤棠本在盯那幅漆画,听她语气讶然,便走了过去,当下也愣住了。

  “四年前屋子就这样?”家徒四壁。不是穷,而是真的只有一间屋子四面墙,空空如也。采蘩拿代替伤脚的拐杖敲敲地面,“难道也有机关?你师父把好东西全藏在里面?”

  独孤棠大步走入这间正屋,很快进了一扇门。

  采蘩却去开窗。这么讲究住所的一个人,必定也讲究从窗子能看到的东西。窗绵纸蒙灰,但她手摸过就显净了,可见制作jīng良。纸面有薄细的水蜡质,防雨防火。纸色呈微huáng,用过染潢术,防虫蛀腐蚀。这种水蜡绵纸做工耗料不亚于名纸,有钱人家也未必舍得下本钱,因为毕竟只是窗纸而已。窗外果然好景,近松远山,云雾缭绕,即便是冬日,仍无边的佳趣。却不知美人是否也在这景致之中,才引得人画于廊下,出入都可见。

  看独孤棠的反应,这屋子原本不是空的,且不论谁搬走的,搬走的目的倒是值得费思量。

  见他又走了出来,但神qíng似下定了决心一般,采蘩便道,“你师父这屋子造得jīng致,也许屋里的摆设也jīng致,说不定就是遭偷儿了。”

  “我师父的坟就在松林西头。”独孤棠走到采蘩面前蹲下,示意要背她,“我亲手葬他下去,没想到有一日要开棺问尸。这种事在别人眼里是大逆不道,但我知你与他人不同,就请你看我大逆不道一回吧。”原来,她在,他可做回自己。

  采蘩盯着那宽阔的背,最终让他背了,“你的知己可真不好当,还要陪你挖坟,一起背大逆不道的黑锅。要不是你这背上还算舒服,我是不肯的。”

  独孤棠哈哈笑道,“采蘩,你明明一本正经说话,可我听着却心qíng舒畅,哪怕要成不肖弟子,但不笑出声来都不行。”

  独孤棠脚步快,采蘩但觉耳边生风,这么回答他,“独孤棠,我并未与你说笑,听了能笑出声来却是你的事。先说好,日后有人问起,我是不认自己也在场的。你要是招架不住承认了,那就一人背到底。我爹因我被害,我已大逆不道。再来一回,恐怕一死难辞其咎。而你是知道我的,为了活下去,什么耍赖的招儿都能上。此生我奉我爹的遗愿为先。”

  独孤棠如今对她不藏真qíng绪,再笑道,“你就算想认,我也不让你认。你说是帮我背大逆不道的黑锅,我却只请你看我大逆不道而已。一人做事一人当,不过刨坟挖骨的事我是第一回,所以请你帮我壮个胆。”

  “当个看客自是不成问题,但我怎么觉着是骑虎难下?”分明是一条船上,同渡同翻。

  不一会儿,松林走尽,采蘩却看不见坟头,问道,“在哪儿?”

  独孤棠指着几棵手臂粗的松围成的圈,“师父喜欢松,因此栽松祭奠。”

  “还好只是过了四年,要是过个十年,我们就带斧子来。”眼前的几棵也不小,采蘩说道,“不知该不该夸你至孝,这时瞧起来棘手。”

  独孤棠将采蘩放在树边,走到圈中定定看了片刻,说一句,“但愿这份孝心没有白付。”撩袖开始掘土。

  采蘩想说这话听起来别扭,好似巴不得他师父死一样,但真要说出口,就变成她的话也别扭了。一个已经死了四年的人,这时候如果突然被证实没死,对独孤棠来说,绝对不是什么好事。她靠树坐下,可以望见他每一掘之下的内心挣扎,但她无法言喻。至亲的背叛就像至亲的死亡,是一种不能分享,必须独自承受的痛苦。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帮他等一个结果。然后,让他知道,这世上他还有同伴可以信任依靠,哪怕无法将他的痛苦感同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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