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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贵金迷(701)

  采蘩三人顺他下巴点的方向看去,原来是高丽那边。

  戈远道,“高丽人太自以为是,以朴信义那小子一人比四最,等于单挑我们南陈北周八名纸匠。我想想就很火大啊。”

  “因为高丽这次来使只有金旭南和朴信义师徒两名纸匠。而金旭南和我们师傅同辈分,朴信义不单挑都不行。即便如此,他可是仍放话会赢呢,而且纸擂也是他师傅提议的,自信得很。”采蘩想起乌睿让她输,似乎是北周志在必得。这场纸擂还没开比,明面暗地动作连连,她好奇赢注输注是什么。

  “我可不是没自信。不过如果我们赢不了,我也绝不希望那小子赢。凭他一人赢了八个人的话,实在丢人丢到家了。”戈远这话大概也是南陈北周大多数纸匠心中所想。

  但西骋道,“我不会输。”

  高民也道,“没错,北周高丽都别想赢过我们,这也是南北对决。”

  采蘩什么都不说,心里打算要输的人,不想虚伪说必胜的话。

  她的沉默却让西骋拢起了眉。他知道她是一个多要qiáng的姑娘,想当初她也不接受跟他斗纸。但让人一句女子无用就激起斗志。今日却是怎么了?

  礼司的一位年轻官员上来,宣布纸擂规则。大缸置于布幔后。纸匠一个个进去选取认为适合自己的纸浆。工序不限于生纸,只要在灯花烟火前完成,后道工序可任意发挥。

  规则简单,众匠却有意见,尤其对于造纸是在完全开放的场地上进行这点上不满,还有工具和辅料都一样,尽管宫纸坊已经尽可能准备齐足。但也让他们觉得少了关键制胜的优势。为此由众匠们的师傅出面争取单独的小帐,使用自己的工具和辅料等等,到最后宫纸坊和礼官也没办法。上报皇上,皇上也允准了。

  然而采蘩,无人为她争取什么,她也无意争取什么,或许还些看不见的恶意或作弄,结果就成了八顶小帐在她两边,她是唯一让众人直看的人。

  好玩的是,礼官还特地跑来跟她解释,似乎也很为难的样子,“纸擂当然有台,台半人高,童女匠若在石台上进行磨纸研光,别人是看不出秘密来的。”

  采蘩淡笑 ,“无妨。本就是摆擂,不让人看,少了jīng彩。”

  年轻的礼官是真得感激,因他也是奉命办差。

  视线看上城楼,向琚正和余求说话,余求身后娇羞站着余佳儿。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么?垂眼沉心,她会输,但不会令师父蒙羞。

  本来等看纸匠们大显身手的人们见搭起了帐,将纸槽石台都挡起来,不由失望。但采蘩也算是长安城的大名人了,她从布幔后面取出纸浆倒入槽中,居然没有丝毫要遮要掩的意思,令大家继续观望起来。

  然而,就在他们打定主意要见识南陈女匠,北周大户人家的女婢,定国公大公子之妻,这个多重身份的女子到底有没有一点真本事时,却看她静立在纸槽前一动不动。她漂亮的眸子慢慢转着,从左往右,落在他们中间,又落到他们前面后面。很快众人就有了同样的感觉——她在找人。这也让他们好奇,她在找谁呢?好奇心带动了他们的脖子,竟也前后左右找了起来,哪怕不知道目标究竟是谁。

  高台上的刻钟,日光一点点悄走。女子身旁的帐帘一个个拉了下来,但她仍在眺望。她很耐心,但看客们却不能耐心,甚至有人开腔催促。

  “造不造纸啊?认输就下来吧,别杵着了。”

  女匠在人们眼中不会多得一份尊重,恰恰相反,和不安于室十分接近,很容易被攻击诽谤的,哪怕是根本不认识的人。

  但采蘩此刻充耳不闻。她造纸的时日虽短,却先由她爹示范教导多年,又有左拐那样不同寻常的师父,不但领悟了左伯造纸术的秘诀,又勤奋刻苦,所以在她自己都没察觉的时候,其造纸之能已非同辈人可比。天才认真起来,力量是可怕的。如同这时,身处急流而稳若磐石,周围恶劣而心qíng自我,绝不是一般人可做到的。

  当窃窃私语变成大声喧哗,看客们的脚下浮动起来,甚至连城楼那里都派人来探究竟,采蘩却笑了。她本漂亮的俗丽,气质偏不可亲近,两者调和不了而突兀,远了近了都怪异。但这一笑,妖也无,冷也无,当得起倾城一瞬。

  她笑,因为他来了。

  他还是那身牢里穿的素棉袍,那些以衣取人的看客几乎没有多看他的,但她一眼便在纸市熙攘的人群中看到了他。虽有那么多师弟师妹,他常常孑然一身独自行走,散发生人勿近的危险。然而奇妙的是,同他第一次相见起,心安一直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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