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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教同人)救赎(4)

只犹豫了几秒钟,安娜就猫着腰摸黑跟上了莱姆斯。她只有九岁,细胳膊细腿,就连瘦弱的詹姆斯都能轻易杀死她,更何况身强力壮的莱姆斯——但安娜没有时间害怕,那本《圣经》从她的膝上滚下来,她没有注意到。她看到莱姆斯扛着黛西走向了羊圈边高高垒起的甘草堆,一个可怕的猜想挤进了安娜的脑海里。

她悄悄躲在甘草堆后头,见到莱姆斯把黛西仍到满地的甘草上,撕开她的衣裙,掰开她的双腿。安娜看见黛西拼命地挣扎,她尖叫着嘶吼着挥舞四肢踢打莱姆斯,但那似乎对魁梧的莱姆斯来说不痛不痒。

“不!不!”黛西的尖叫声撕心裂肺,安娜浑身颤抖,两腿发软,不敢上前。看门人应该听得到不是吗?安娜惊恐地四处张望,却没有见到半个人影赶来。为什么?为什么他们不来救黛西?

安娜瞅见黑暗中莱姆斯抡起了手臂,几巴掌掴在黛西的脸上,残暴地挤进她的腿间,压在她脆弱的身躯上抽动着身体,姿势丑陋得就像是毛虫,又粗暴如野兽。黛西无助而绝望地哭喊着,发出杀猪一般的惨嚎。安娜被眼前的画面惊得两眼发黑,她又听见了这声音里的另一种声响——是马蹄声,从后门那儿传来的马蹄声!詹姆斯回来了!

她条件反射地转身想往马厩那儿跑,她相信詹姆斯能够想到办法,他一定能想到办法救黛西!可是她刚转身就撞倒了甘草堆旁的木桶,莱姆斯粗噶的声音立即响起来:“谁在那里!?”

那一瞬间安娜感觉到她的心跳都快要停止,她已经听到了莱姆斯起身的声音,她下意识地要尖叫,而在那之前一个黑影飞快地绕过甘草堆蹿到她面前,捂住了她的嘴,绕了一圈把她拖向了羊圈后方的花圃。他们的动作太快,莱姆斯赶出来时已经找不到他们,安娜依稀听到了他的吼声:“詹姆斯!噢,混账,你在这里……”

“别出声,跟我来。”安娜感到拖着她的人松开了她的胳膊,在她耳边这么交代了一句后又放开了捂着她嘴巴的手,而后压着她的脑袋带着她弯腰从花圃间的小道走向城堡。安娜隐隐约约看清了这个人的发色,她小声地开口,发现自己的嗓音还在颤抖:“G?”

压着她脑袋的男孩儿不出声,许久才说:“嗯,是我。”

他的语调沉稳,熟悉的声线让安娜咬住嘴唇忍住了眼泪,她抖如筛糠,却连自己在害怕什么都不明白。夜里的凉风刮过她的脖颈,风中的花香刺痛了她的神经,她打了个激灵,愈发恐惧地试图停下脚步:“詹姆斯还在那边……”

“不会有事,我带你去找乔托。”G的力气比她大太多,他拽了拽她的胳膊继续带她往前走,用力压着她的脑袋不让她回头。他沉默了很久,像是在思考什么,直到快走出花圃才压低声音叮嘱她:“待会儿别提起这件事。安娜,记住,你今晚什么都没看见,知道吗?”

他的话令安娜想起了詹姆斯。一年以前的那个春天,他蹲在她面前,捧起她的脸贴着她的前额,也是这么对她说的:“记住它,好吗?”

安娜不懂。她不懂詹姆斯的交代,也不懂G的叮嘱。她像当初那样点头,却无端地哭了出来。她也不明白自己在哭什么,但她记起了乔托给她念《圣经》时的模样,他的声音还是和萨蒂西玛教会唱诗班里孩子们的声音一样好听,又带着一股他们没有的力量。她这才想起乔托刚送给她的那本《圣经》不知上哪儿去了,她哭得更加厉害,像是给自己找到了大哭的理由。

G却好像比她更清楚她为什么而哭。他从不擅长安慰女孩儿,如果是在往常,他一定会一句话也不说地站去一边,等她自个儿哭完。可是这回他知道他该说点什么,他松开了压着她脑袋的右手,迟疑了一会儿,还是叹了口气,学着乔托的动作,揉了揉安娜的头发。

“很快就会过去的。”他说。

两天后,托尔托里奇的小法庭里打响了一场官司。蒙托庄园的女仆黛西?娜伦控告花农工头莱姆斯?西玛,声称他强/暴了她。那晚庄园后门的几个看守在公堂上做出证词,说并没有看到这回事。最终他们还找来了蒙托庄园的马车夫詹姆斯,詹姆斯低着头,也称自己没有见到任何暴行。而莱姆斯?西玛当堂反过来控告黛西?娜伦参与了一起毒品走私案,黛西最后被送进了监狱。

“她得把牢底坐穿了!”在那之后,安娜听到莱姆斯得意地这么说。他的身旁站着詹姆斯,她的哥哥。安娜看见莱姆斯拍了拍詹姆斯的肩,给了他一支烟卷。

那天晚上,詹姆斯驾着马车回来时,带给了安娜一个十字挂坠。他亲吻她的额头,将她带到马厩前挂着的煤油灯边坐下来,一言不发良久,才轻声说:“安娜,给我读一会儿《圣经》好么?”

安娜不敢去看他的眼睛,她点点头,拿出那本乔托送给她的《圣经》——那是前几天她在马厩边找到的。她摊开它,不太熟练地读了起来。她读的是《约书亚记》。

“你平生的日子,必无一人能在你面前站立得住。我怎样与摩西同在,也必照样与你同在。

我必不撇下你,也不丢弃你。

你当刚强壮胆。因为你必使这百姓承受那地为业,就是我向他们列祖起誓应许赐给他们的地。

只要刚强,大大壮胆,谨守遵行我仆人摩西所吩咐你的一切律法,不可偏离左右,使你无论往哪里去,都可以顺利。

这律法书不可离开你的口,总要昼夜思想,好使你谨守遵行这书上所写的一切话。如此,你的道路就可以亨通,凡事顺利。

我岂没有吩咐你吗?你当刚强壮胆。不要惧怕,也不要惊惶。因为你无论往哪里去,耶和华你的神必与你同在……”

泪水滚落,摔碎在泛黄的书页上。安娜继续读着,她不知道那究竟是詹姆斯的眼泪,还是她的眼泪。

又或许,两者都有。

☆、04.

作者有话要说:BGM:

安娜在十三岁那年离开了蒙托庄园。

跟她一起离开的还有很多人,是瘟疫的到来带走了他们。每年都会有一场瘟疫感染让数以万计的死亡笼罩西西里岛的春季,为了避免不必要的损失,地主和贵族的庄园总会在这个季节给庄园里的所有仆人下达禁足令,封闭庄园直到夏天的来临。一开始染上瘟疫的是偷偷去贫民窟照顾生病女儿的女仆莉亚,她有一儿一女,年纪大些的儿子杰克六岁,而年纪较小的女儿莉莉只有四岁。

“莉亚的丈夫在莉莉出生前去世了,他碰上了黑手党的火拼。”乔托告诉安娜这些的时候,正拽着她蹲在马厩里头。他看着安娜的眼睛,面无血色,口吻小心翼翼而又恳切:“安娜,帮帮我,不要把这件事说出去。杰克和莉莉都靠莉亚的这份工作生活,如果大家知道莉亚生了病,一定会把她赶出庄园……她不能没有这份工作。”

安娜也盯着他那双金褐色的眼,好一会儿都保持着沉默,没有回答。她慢慢挪着视线,又打量了乔托一会儿——他跟她一样,已经是十三岁的年纪。不像其他在西西里长大的孩子,乔托的肤色要白上许多,个头拔高得不快,身板尤其瘦,不比詹姆斯好上多少。但他的眉眼已经开始张开,五官深邃却又柔和,金褐色的眼睛里目光温驯得一成不变,是一副英俊可人的模样。安娜知道乔托依然像她印象中的那样聪明,可是他的软肋也仍然十分明显,他太容易被他的同情心影响。

“她是不是哭着求你了?”安娜终于开口问他。她能够想象莉亚在乔托面前痛哭的样子,或许她还跪了下来,抱住了他的裤脚。

“安娜……”乔托欲言又止地念着她的名字,他微微皱着眉头,凝视着她的眼神还是温驯如鹿,却让安娜感到自己像是突然被狠狠掴了一巴掌——她明白乔托在想什么,杰克和莉莉就像当年的汤姆和她一样,他们甚至比安娜他们更小。但是安娜并没有被触动,她比乔托更加了解那种生活,那对于贫民窟来说太过常见,甚至不足以成为贫民窟绝望的代名词。安娜从不认为那是不幸,在她看来那就是他们的生活,而乔托为她带来了改变,或许还有一些人也得到了这样的改变,可谁又能保证这是幸运的呢?他们离开了贫民窟,而那里依旧被浸泡在死亡、犯罪和疾病中,那里依旧有无数孩子在出生后不久就死去,依旧有数不清的生命在垃圾和尸体中玩耍着长大,直到他们的鲜血也洒在他们曾经跑过跳过的街巷。

没有人能改变这些。安娜不由自主地攥紧了脖子上挂着的十字架挂坠,她还记得那段时间的深夜里汤姆一次又一次的哭泣忏悔。上帝悲悯地看着他们,他也许也像乔托一样仁慈而善良,但他并没有像乔托那样试着对他们伸出援手。他指引人们前进,就好像救赎就在前方,只是他们从未到达。

“你看,我已经把她隔离起来了,她不会把病传染给其他人的,我会很小心。这段时间她的工作我会帮她完成……”安娜听见乔托这么说着,他已经抿紧了嘴唇等待她同意,她看着他,最终替他保守了秘密,没有说出任何她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