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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斗(240)

乱世之中,随波逐流的人也未必就没有自己的想法,谁都有身不由己的苦衷,十恶不赦终归少之又少,但如果没有关老爷子,那位金副市长可能也没有孤注一掷的勇气,终其一生都在庸庸碌碌奉天混日子,被当作一具傀儡牵来扯去。

“那个刘先生,不是跟金副市长一派的吧?”

说话的是凌枢。

他终于肯离开温暖的被窝坐起来,但还是团得密不透风,露出个脑袋,越发像个不倒翁。

岳定唐道:“刘先生背后的人叫宝木寿,金副市长的靠山,则是关东军里的田中,虽然同属关东军,但他们内部也是有矛盾的,宝木和田中两人,素来因政见不合,争斗不休,宝木负责东北对上海的对接,就是之前成先生那一盘生意,田中眼红已久,却总找不到机会下手,这次汽车爆炸案给了他一个机会。他借着关东军里那位大人物的震怒之机,指出宝木手下的刘先生有失职甚至通敌的嫌疑。”

凌枢接道:“所以刘先生作为宝木身边的得力助手,田中早就欲除之而后快,你把他杀了,正好也不会被追究。”

岳定唐颔首:“事后宝木肯定怀疑是田中下的手,又要忙着应付那位大人物的震怒,无暇再注意到我身上,等他回过神来,能不能保住身家性命还未知,我早就离开奉天了,跟岳家的合作自然也就无从谈起。”

凌枢挑眉:“但你坏了你二哥的好事,回去就不会被追究吗?”

岳定唐:“都是亲兄弟,他除了骂我一顿,还能做什么?”

这话十足无赖,尤其是用正经严肃的表情说出来时,分外有种滑稽感。

凌枢还想说什么,却打了个喷嚏。

“这衣服谁的,怎么有股味?”

老袁满不在乎:“从那几个老毛子身上扒拉来的貂皮大衣,不是挺暖和的?我还特地把伊万诺夫那一件给你,他穿得最好了。”

凌枢嘴角一抽,本来有点别扭,转念想想从前在战场上,别说死人衣服,他们还挨着死人睡过觉,自己估计是卸甲之后日复一日过得太安逸了,现在连披件死人衣服都觉得别扭。

别扭归别扭,春寒料峭,他又把毛领子往上拢了拢,脑袋几乎都埋进去。

“金副市长母亲的灵柩,什么时候能来?”

“应该就是明天早上了。”

岳定唐看着两个病号,要么身上有枪伤,要么腿脚不灵便,别说一天了,恐怕半天都难受,更何况明天灵柩进庙,他们要搬东西打掩护,还不知道会面临什么意外状况。

“我现在下山去找大夫,你们在这里待着。”

三人之中,也就他双腿还能正常行走。

老袁皱眉:“现在?城里不是盘查得紧,你怎么进出?”

岳定唐转身就走,头也不回,扬了扬手里的薄纸。

“刘先生的通行证,可以自由进出奉天城。”

老袁欲言又止,不好拦阻,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的背影很快消失在下山的林间小路。

凌枢喝完一碗水,吃了半块饼,眼瞅着老袁背着手在他面前来回踱步无数次,从神色凝重到唉声叹气,活生生一只焦虑烦躁耷拉着尾羽的公鸡。

“你可别兜圈子了,我看得眼睛都花了,要兜上外面兜去!老岳出去一趟,你咋就跟个独守空闺的怨妇似的,你俩长谈一夜,难不成谈出什么海誓山盟了?”

老袁猛地扭身:“他这前脚刚走,我就想起一件事来。他家里跟日本人藕断丝连,要是他说的那些全是为了麻痹我们,转身下山就不回来了,怎么办?”

凌枢:“你问我,我问谁?咱俩现在老弱残兵,箱子抬都要抬半天,别说藏了,跑都跑不掉,真要像你说的这样,那就只能束手就擒咯!”

老袁:“你也觉得他不可信?”

凌枢:“我这不是为了顺应你的话吗?人都走了,你现在操心这些有什么用,来,喝水还是喝酒?”

“喝个屁!”

老袁往火堆旁边一坐,开始痛定思痛。

“哎,都怪我,太容易相信别人了,看他一脸道貌岸然的,不知不觉就让他走了!他不回来还好,就怕他还找人上山来抓人夺宝,那我们之前做的,可就全都前功尽弃了!”

凌枢懒懒道:“那你还把我的老底都漏光了。”

老袁:“你都听见了?你没睡呢?”

凌枢:“半夜醒来,迷迷糊糊听见一段,转身又睡过去了。”

老袁:“我这不还都是为了你吗?怕他对你心怀芥蒂,影响你们的情谊,总归你以后还要在他手下干活。话说回来,你看他平时对你怎样?”

凌枢:“还行。”

老袁:“什么叫还行?”

凌枢掰着手指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