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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教初代同人)再见西蒙(22)

“你跟条子打交道?”步伐歪歪扭扭的朱里发音含糊地问着,看起来似是恢复了一点儿神智,狭长的眼睛使劲儿翻,竭力想要睁眼。他的重心偏得厉害,基本直不起身体,多数时候重量都压在了扶着他的科扎特身上——两人都不是外表结实的那型,科扎特瞅起来更是瘦得让人没什么安全感,扶住朱里的手臂却显得格外有力,脚步也从头至尾都非常稳健。

“只是个熟人。”他这么随口回答。

“现在还有几条政府的狗管这事儿,你得叫你的朋友过来吓唬吓唬他们。”打了一个酒嗝,朱里晕晕乎乎地看着前方,这才发觉他们已经走出了红灯区,来到距离它最近的那条街道上,“要知道……一袋大麻加上一个女人,就足以搞死一个强壮的黑人……”

科扎特没有应声。他凝视着脚下的路,就像在专心地稳住朱里和自己的平衡。只凭朱里这番话,他就可以确定他并没有染上毒品。这或许也证实了艾迪尔海德的话。

他们在这条街的尽头碰上了一个乞讨的女孩儿。她的衣衫破破烂烂,灰头土脑地缩在路灯下,怯懦地注视着他们。朱里突然挣开了科扎特,摇摇晃晃地站到女孩儿面前,摸索着掏自己的口袋——钱币“啪啪”地掉出来,发出几声脆响。他迷迷糊糊的,掏出了自己身上所有的钱,在女孩儿惊讶的注视下统统塞给了她。

“拿去,小姑娘……”他吐词不清地念着,因醉意而发红的脸上神态疲惫,有气无力地抬手指了指身后的红灯区,又把脸埋进了掌心:“你最好想法子让教士们开的福利院收留你……不管怎么说,那可比去那里要好——噢,不对……最好永远都不要靠近那见鬼的地方……别让那些变态的男人把你拖进黑乎乎的房间,你这小可怜虫……”

女孩儿畏畏缩缩地瞅了瞅他,并不明白他在嘀咕些什么。她感激地、小心翼翼地捧住钱,诚挚地看向他的眼睛:“谢谢您,好心的先生。”

“你怎么不感谢上帝呢?如果不是那见鬼的上帝,人类可不会有这种多余的仁慈……啊该死,快扶我一下,科扎特——我站不起来了……”

朱里的身子一晃,还没说句完整的话,就狼狈地跌坐在了地上。他猛地趴到街边,再次开始呕吐。这吓坏了女孩儿。一旁安静地看着他做这些的科扎特蹲下身,对手足无措的小女孩儿温和地露出笑容,脱下身上的马甲递给她,“衣服里面有个带拉链儿的小口袋,里头还有一些钱。把钱币都放进那里吧,别丢了。”

语罢,他鼓励地揉了揉女孩儿的脑袋,就转而伸手去扶朱里。

青年这回已经完全失去了平衡,简直是把全身的重量都压向科扎特,一边徒劳地蹬腿前进,一边意识混乱地念叨着什么。

“福罗伦萨真是没救了……那些标榜着信奉上帝的家伙把这里变成了地上之城……谁他妈心里真的还有上帝……穷人渴望钱,富人追求享受……政府拨给教会的钱都见了鬼去……”

科扎特搀扶着他前行,一句话也没说。

几年前,他曾经听过一段关于“地上之城”的论述。那时他还跟着父亲漂泊在海上,讲述它的是他们那艘渔船上的一名基督教的水手——“两种爱创建了两座城:爱自己以致轻视上帝的人组成地上之城,爱上帝以致轻看了自己的人,组成上帝之城。”

这时候,科扎特想起了西西里。想起了在晚祷的钟声下,虔诚祷告的人们。想起了卡列琳的那句“从来没有救世主”。接着,他又听到了朱里嘴中的“地上之城”。

“上帝住在每一个人的眼睛里。”他记得赫汀曾经这样告诉他。

但他还是不懂。在西西里时,他曾认为人们该放弃盲目的信仰。而在福罗伦萨,却有艾迪尔海德和朱里。他们憎恶那些丢失了信仰的人。

*

工厂的招工启事顺理通过报纸传播出去以后,科扎特与卡列琳再度陷入了忙碌的生活。头一个闻讯而来的是一个曾在一间发电机制造厂工作过的工人,他的名字是强尼,身体强壮,声称自己干活儿老练。大概是没料到厂长如此年轻,强尼在与科扎特的谈话中总是咄咄逼人。

“每天十一个小时的工作时间,并且每隔两周还有一次礼拜日的假期——这些都是真的?”

“当然。但是与此相对的,工人也需要保证工作效率。”

“保证工作效率?你们要求的工作效率有多苛刻?”

“希望您不要这么快作出判断,强尼先生。”面对他嘲讽的语调,红发少年仅仅是合了合眼,泰然地与他对视,没有表露出任何退缩或是恼怒,“在您看来,怎样才算合理的工作效率?”

有点儿被对方的态度震到,强尼想了想,回答他:“根据我的经验,以二十台一批为单位,三十个技术熟练的工人在一个月里最多能完成四批。”说这话的同时,他小心地观察着科扎特的表情。

强尼是个聪明的工人,他知道,像科扎特这种年轻的厂长看似公正地在效率问题上寻求工人意见时,心里早做好了两种打算——要么不论工人说什么,都要找到理由来驳回,并且将要求提到难以达到的高度,软硬皆施地让他们上套;要么为了假惺惺地迎合工人,就会无条件附和,而在真正工作的时候又将它抛去脑后,翻脸不认人。不管是哪种打算,到最后都只会是工人吃不了兜着走。

因此,强尼说出的数字无疑是极不合理的,他同样做好了准备,不论科扎特给出哪种反应,他都会在讽刺一番之后掉头走人。

“您认为这是合理的吗?”然而,出乎意料的,红发少年在听到他的答案后沉思了数秒,最终拧起了眉心,这样问道。少年那双酒红色的眼眸直视着他的眼睛,眼神看上去诚恳而郑重,“真的这样认为?”

这样的眼神令强尼不由得心虚。科扎特的言行里自始至终都没有恶意,但很显然他并不傻,很快就发觉了这会是个亏本的数字,而在这之后他也并没有因此恼火,而是诚挚地、认真地反问强尼。这给人的感觉就好像,他在坑骗一个心思纯善的孩子。

强尼咬咬牙,尝试着交代了实话:“六批,顶多六批。”

“好。”红发少年随即对他露出了微笑,那笑容里不带一丁点儿狡黠,质朴得令人心安,“如果就像您说的,三十个工人能保证一个月六批以二十台为单位的成品,我们所作出的承诺也一定能够实现。”

两天后,强尼带来了另外二十个工人,与工厂签下了劳动合同。

半个月以来,循着启事上的地址前来工厂的工人大多抱着保守打探的心理,他们之中绝大多数人不敢相信这儿相较起其他工厂要优厚得多的待遇,以及两个年轻的管事——科扎特和卡列琳需要面对的也就因此成了质疑的声音跟怀疑的目光。

值得庆幸的是,科扎特温善耐心的态度总算给工人们留下了一个好印象,而卡列琳伶牙俐齿的答辩也常常堵得他们无话可说,偶尔发生摩擦时,还是科扎特出面调解。工厂在七月初顺利开工,总共有六十二个工人。由于工厂处在福罗伦萨的工业区内,不少工厂考虑到运输成本的问题,都在这一初期尝试性地作下了订单,虽少,但也不至于让工厂门可罗雀。

度过了这一较为困难的阶段,工厂的经营才逐步稳定起来。

到了十月末,最初的席不暇暖得到缓解,科扎特也终于有时间去博尔恩公爵的庄园拜访,见见那个还在同他赌气的男孩儿维尔。也许是因为连续几个月以来的繁忙工作使得科扎特明显地瘦上了一圈,原本态度不佳的维尔退让地噤了声,在几番哄劝下不再不给他好脸色看。

这令科扎特松了口气。

从庄园回到公寓时,已过了平常的晚饭时间。科扎特关好大门走进公寓,经过浴室时听见里头传来了卡列琳的声音:“是科扎特吗?”“嗯,我回来了。”他应着,下意识地看了眼浴室紧合的门,下一秒却稍微一惊——卡列琳似乎是刚洗完澡,正站在浴室里将衣服穿上,浑然不觉浴室内的灯光已将她的身影投射在了浴室半透明的镀膜玻璃门上,女性姣好的身体曲线一览无遗。

科扎特愣了两秒,意识到自己看见了什么时,心跳登时漏了一拍,赶紧挪开了视线。

“我把账目放在你桌上了,有时间就看看吧。”对外边的情况毫不知情,从浴室外可以看到她的影子正在绾起头发,告诉他道。

“嗯,好。”科扎特即答,他感觉到自己的脸颊开始发烫,随即又想起了什么,踟蹰一阵,还是开口:“卡列琳,平安夜那天……你有空吗?”“平安夜?那天不是工厂放假吗,我当然有空。”似乎觉得他的问题有点儿莫名其妙,卡列琳接道,“怎么了?”

“博尔恩公爵邀请我们参加晚宴,”她一如往常的表现让科扎特从刚才的小意外中恢复了过来,目不斜视地转身来到自己的房门口,握住门把,“刚好我有一个朋友也会过去,我想顺道介绍给你认识。”

说到这里,他总算平复了心情,稍稍吁了口气,

“她是博尔恩公爵的表妹,艾琳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