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糟糕透了。
所谓船到桥头自然直的道理不能让我安心，我现在完全不能理解凶兽的想法——按照之前的猜测，他应该是直接把我咬死就作罢才对，但这种明显是手下留情的咬杀根本就出乎了我的意料，更让我想不透的是他居然还有闲情逸致把我送来医院。
留着我有什么用？我不认为这四年里云雀还没有好好诊治他那无药可救的生活自理能力——就算真的没有诊治，草壁也应该已经能够胜任那种保姆职位才对；当然，我更不觉得我这个外人对于彭格列或是云雀已经接手的财团有什么帮助——那么剩下的可能，就只是云雀想要报复了。
可是究竟有什么好报复的？我不过是为了争取人生自由离开了日本而已——更准确来说还是受白兰的要挟不得不接受那个交易，我不相信在白兰卖了我之后云雀还联想不到这点。
“理惠小姐，你醒了吗？”病房外边传来草壁的声音，我半天才反应过来，应了一声他就进来了。
……话说回来，草壁这张脸真是四年如一日啊。
“日安，草壁。好久不见。”我对他点头打招呼，瞟了眼他手里的早餐，“我师傅呢？”
“嗨伊，好久不见，理惠小姐。狄雷萨先生在附近的酒店住下了。”他毕恭毕敬地回答我。
……
什么叫在附近的酒店住下了？
“狄雷萨先生说，他不会插手徒弟的家事，”说到这里，草壁诡异地停顿了一下，“还让我转告理惠小姐……要为自己做过的事负责。”
……
“……是不是云雀跟他说了什么？”在确认我的下限再一次被糟老头刷新后，我终于控制不了脸上的表情了。
“不，恭先生什么也没说。”草壁的回答很干脆，我也不怀疑一切坑爹的猜测都是师傅自动脑补的——他有这个能力。于是我点点头，不准备跟他多绕圈子：“云雀打算干什么？”
“……理惠小姐，其实恭先生他……”
“绿荫青葱的并盛~不大不小~中庸最好~?”草壁的话还没说完，欢快地唱着并中校歌的云豆就从门口扑腾着翅膀飞了进来——看着它那颗丰硕的身体，我瞬间有了种风中凌乱的错觉。
说起来……医院允许带宠物鸟进来吗。
它很顺利地降落在我的头顶，舒舒服服地结束了一曲高唱。
“好久不见，云豆。”我忍不住伸手戳了戳它肥肿的身体，“又肥了。”“云雀~云雀~”它被我调/戏得不耐烦了，就搬出那套一成不变的应对措施——召唤凶兽。
我抬起头，不怎么意外地看到了已经站在病房门口的云雀。
老实说，我前一秒还在担心见到他之后要说什么，不过大脑的反应能力总是很快，所以我耸耸肩，没什么表情地跟他挥了挥手：“日安，云雀。”
只可惜我这么热情的招呼没得来回应，他看了眼草壁——草壁马上神奇地理解了他的意思，拎着大概是带给我的早餐就退出了病房，还没忘记关上了门。
我在内心快速重复“跟凶兽生活了十二年这点情况我一定应付得过来”，缓了一下情绪，我刚打算开口说点什么，云雀就把一个袋子扔到了病床上，跟我一样脸上没多少表情：“把衣服换好，出去吃饭。”
……把袋子拿过来看了看，里面是件小礼服。
我点头，他就没再说什么，转过身出去了——云豆也欢快地飞到他的肩膀上跟着一起出了病房。走进洗手间的时候我才注意到这间是VIP病房，各种设备齐全。不过换好了衣服站在镜子面前，我看着这套相当合身的小礼服，突然就囧了。
这到底是什么状况？
以云雀的个性来看，这种时候应该是抽出拐子好好跟我算账才对，但是他一大早的跑到医院来就是丢给我一件衣服出去吃早餐？明明已经做好准备被他咬杀，结果我现在居然完好无损地站在洗手间里换衣服整理着装……
啧。
实在没办法往诡异的方向去想，我又洗了次脸，决定换一个乐观的角度来应对现状。这种和平的见面方式或许可以理解为云雀不会再像四年前那样独断主义——虽然这种话听起来比白兰有下限还要坑爹，不过现在要稳定情绪，也只能先拿这种话来忽悠自己了。
只有在冷静的状态下才能应对各种突发情况，所以不管用什么方法都必须先让自己冷静下来——这是三年里我得到的多数人都清楚但无法做到的经验。
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草壁已经把新买好的高跟鞋送来了——这让我倍感压力，毕竟这几年为了便于奔波，我几乎没穿过裙子，更不用说高跟鞋。好在穿戴完毕以后行动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拘束，跟着草壁来到医院门口的车前时，云雀已经坐在后座了。
他在低着头看公文，听到动静也只是看了我一眼，没有表现出不满。
……不得不说，这种绅士的作风让我很惊讶，再一次差点自乱阵脚。去餐厅的路上他一直都在翻阅手里的公文，我扭头看着窗外的街景，打量附近地形的同时很快就发现了医院附近的酒店——不管接下来的形势如何，不能跟师傅切断联系。
幸好必要的时候还能够通过精神对话找到他就是了——只不过前提是这糟老头没有屏蔽他的精神世界。
快到餐厅的时候云雀才放下手里的公文，我想起这两天彭格列应该才刚解决勃罗日家族的事情，很多繁琐的事务需要处理——即使是所谓孤高的浮云，身为彭格列云守他也应该是很忙的。
但是如果已经忙到在车上都必须看公文了，云雀到底是为什么还要特地出来餐厅吃饭？
刚从医院出来实在没有胃口，我点了份意大利面——这让我想起四年前在米兰的那顿晚餐，云雀好像向来对西餐没什么好感。
看来四年的时间可以改变很多东西。
云雀保持着看不出情绪的沉默状态，这种行为让我逐渐感受到一股莫名的压力——十二年的噩梦不是白做的，现在的云雀恭弥和四年前那个我再熟悉不过的云雀恭弥相比，显然更加麻烦。或许他一拐子抽上来的直接行为比较好让我做出最佳的应对措施，但是这种按兵不动的样子实在很具有挑战性。
简直是跟云雀先生如出一辙。那个鬼畜婴儿在这四年里到底对沢田的这个云守做了什么？我才不相信凶兽有自备沉稳路线的进化功能！
“云雀，”考虑了一下，我还是率先开口，小心地观察他的表情：“我的武器匣和利钝棍……在哪里？”
Shit！说完这话之后我就后悔了——主动挑起这种话题真是糟糕的选择。
“哇哦，”他轻笑一声，望向我的眼神相当犀利，居然让我压力极大地联想到了那个鬼畜婴儿：“拿回那些东西，方便落跑吗。”
……是的。
“不要说得那么恶劣，”尽可能保持镇静地跟他对视，我试图扯出一点笑容，让自己的语气变得理所当然一点：“我本来就不属于意大利啊。”
“那就跟我回日本。”他顺理成章地把话题转移到了一个微妙的地方，从容不迫的表情让我有了久违的……类似痛经的错觉。
“这没有意义，云雀。”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我知道十二年里我的确是受了你和云雀家很多照顾，但是你不能否认这十二年我也把我该做的都做好了——所以离开日本的时候我们可以说是两不相欠，即使四年前你会不习惯没人准备好三餐，可是四年的时间足够缓冲了。”
而且我看你过得很滋润。
“所以，你打算去哪里？跟着那个术士周游世界？”翘起嘴角讥讽地笑了笑，云雀的态度出乎我意料地冷静：“天真这一点——还是没有长进啊，草食动物。”
“这是我的事情，我会有自己的生活。”不能再继续这种交谈了，尽管性命上不会遭受凶兽的威胁，我也没办法应对现在的云雀恭弥，“我有离开的理由，但是你没有把我抓回日本的理由。”
多半是我的错觉，他的笑容更让人背脊一凉了——
“你还没搞清楚状况吗，草食动物。现在的你没有固定的职业，也没有绝对要完成的事——所谓离开的理由根本就不成立。去不去日本是另一回事，跟你那种莫须有的理由相比，我才是有充分理由要你留下来的一方。”
……
我闭上眼皱紧眉内心催眠了两秒，好不容易才睁开眼继续跟他对视：“所以呢？你有什么理由？”
“继续装傻的话，就咬杀你。”他没有因为我的反问尴尬，反倒是露出了我熟悉的血腥笑容，让我有了一种‘干脆现在就逃吧’的冲动。
我情商没有问题，不至于迟钝到像言情小说的女主角一样——更没有胆量装傻把凶兽逼到窘境，要知道狗急都会跳墙，只要稍微得寸进尺我无疑就会被咬杀。但是这么多天来我一直没敢往那方面猜想，因为不论是理智还是以我对凶兽的了解都告诉我，那不可能。
直到现在我也觉得不可能。
服务员把我的意大利面送上来，很是时候地让我有了几秒的考虑时间。
因此在拿起餐叉的时候，我抬起头看向了云雀——他果然还是在盯着我的脸，平静地等我做出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