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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满霜河/原江天漠漠(128)

陆元贞缓缓道:“所以,等渔州的布防到位了,咱们的主力得马上往西边调。小谢守渔州,担子会更重了。”

平王道:“既然这样,孙恩也无需再牵制叶捷军,让他装作败撤,来帮小谢守渔州。”

裴无忌性子虽然豪爽不羁,但毕竟是老将,行军打仗极谨慎不过的,道:“孙恩绕到渔州需要一段时间,我们由燕云关假败至渔州,这一路,能不能撑半个月?如果撑不了半个月,孙恩便到不了渔州,届时渔州一旦守不住……”

平王道:“不妨。父皇知道前线吃紧,将郎峥的陇右军往北调,估计今天已差不多到了渔州。只要快马前进,五天后他们能赶到栾家沟接应我们。有了陇右军这三万人,撑半个月再退至渔州绝不成问题。”

裴无忌这才放下心来,没有再表示异议,只是目光复杂地看着行军图上栾家沟至左家堡一带,低声道:“这里会有一场血战啊。”

谢朗道:“只要安排妥当,接应及时,这个计策没有大问题。只是蘅姐和柔嘉……”

陆元贞道:“这也是我建议弃守燕云关的另一个原因。现在丹军十几万大军集结在一起,我们去硬抢,肯定是抢不回的。只有在他们流动作战、战线拉长的时候,才有机会下手。从燕云关往渔州,数百里路,丹军边作战边前进,看守她们的肯定只有千余人。而且这时局势定会很混乱,我们只要派出一支身手高强的精兵,装扮成丹兵,混水摸鱼,就有机会将她们救出来!”

“何人负责去救她们呢?”平王十分为难,道:“我、小谢和裴将军必须与丹军主力作战,才能不让丹王生疑……”说着,他看了一眼徐烈。

徐烈正要请缨,陆元贞忽道:“小徐不行,救柔嘉和薛先生,得我去。”

“为什么?!”徐烈嚷道,“你身手还不如我,再说,你得留在王爷身边。”

陆元贞神色平静地望向平王,道:“带领高手装扮成丹兵去救人,一得熟悉这数百里的地形,二得通晓丹国话和丹军军规,还得动用我们在丹军中的每一颗棋子。所有的‘间士’是我一手安插的,只有我最合适。”

他又转头看向谢朗,轻声道:“你放心,你守好渔州,我一定替你将薛先生救回来。”

平王和谢朗望着他眼神中透出的坚毅之色,再想起他今日在城墙上说的话,不禁都欲言又止。

四月的燕云关,本是草长莺飞的季节,但因为战云密布,令靖边楼后的小庭院都透出几分肃杀之气。

一盏孤灯之下,陆元贞独坐亭中,握着酒盏,望着无垠的夜色,默然不语。

脚步声响起,平王与谢朗并肩过来。陆元贞替二人各斟一杯酒,三人同时仰头喝尽,再相视一笑。

三人就这样默默地喝着酒,都在微微出神,谁也没有开口。

凉风起,亭外有雨丝斜飘进来,润湿了青石台阶。

陆元贞轻声道:“王爷,此战打完,咱们得另做筹谋了。老是让丹国人这么想打便打,我们疲于应付,长此以往,又怎有余力平定西南?时间一长,穆燕山尾大不掉,再想收服他就难了。”

平王的酒杯停在唇边,他凝望着亭外斜飘的雨丝,目光复杂,好一会才道:“小谢,小陆,还记得我们少时放风筝的事吗?”

谢朗与陆元贞眸子里同时露出隐约的笑意。

“我记得当时我最喜欢的是一只鹰,那鹰飞得很高,可只要我将手中的线一扯,它就会落下地来。”平王嘴角浮出一丝苦笑。

陆元贞转动着手中的玛瑙酒杯,叹道:“平定北疆,收复南方,中兴大殷,这是一局需要几年甚至几十年时间来统一筹谋的棋。若陛下还是一直心意不定,王爷掣肘太多,唉……”

平王这段时间一直在思忖这个问题,闻言默默地点了点头。

谢朗神情恍惚,似在想着别的什么。

过了好一会,他收敛了眸中全部的忧思与担忧,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笑道:“先莫为这些事烦忧,眼下最关键的是先将丹贼赶回去,才能腾出手来。不管遇到什么事情,只要我们还有一口气,总要将当年的誓言一一实现!”

平王看看谢朗似乎一夜之间变得消瘦坚毅的面容,又看看陆元贞沉静若水的双眸。这些年来,波谲云诡的形势、举步维艰的奋斗,身边始终有这二人相伴,从来不曾离开。他心中一暖,笑道:“小谢说得是,只有把这一仗打好了,才说得上其他的。”

陆元贞压下心头的隐忧,也爽声笑道:“是!倒是我多虑了!且先打完这一仗再说!”

谢朗一拍石几,“好,咱们再打一场漂亮的配合战,象当年赤水原一样,让丹贼老老实实滚回阿克善!”

细雨乘风飘入亭中,沾湿了他们的鞋袜。三人各自斟满,同时举杯,眼中都溢出凛凛神光。

谁都没有再提三日后的激战,谁也没有再提起柔嘉和薛蘅。

这日清晨,听到外面号角鸣响、战马嘶叫,薛蘅与柔嘉对望一眼,知道丹军要开始攻打燕云关了。

当丹兵挑起帘帐,进来将薛蘅捆住,她向柔嘉轻轻地点了点头。

因为柔嘉看上去病得只有进气没有出气,丹兵放松了警惕,懒得绑她,将她拎了起来,往木笼子里一扔。

丹军营地距燕云关约里许路,出军营不远路边有座小山丘,山丘上有一片郁郁葱葱的杉树林。此时丹军大军已向关下集结,负责押送二人的是个千人小分队,也未带强弩。

薛蘅知机不可失,悄悄向柔嘉使了个眼色,柔嘉便闭上双眼,摒住了呼吸。

薛蘅扑到她身边,焦灼无比地唤道:“公主!公主!你怎么了?!”又抬头惊慌呼道:“公主不行了,快叫大夫来看一看啊!”

丹兵中有懂得殷国话的,忙向领头的将领通报。那将领一举手,队伍停止行进。将领策马过来,看柔嘉真象断了气的样子,也颇觉为难,若运个已经死了的公主到关下,只怕反而会激起殷军同仇敌忾之心,丹王也必会怪罪。

他吩咐下去,便有士兵打开木笼,钻进来查看。

薛蘅暗提真气,待那丹兵钻入木笼,力贯双臂,猛地绷断绳索,夺过那丹兵腰间佩刀,手起刀落,丹兵惨呼声刚刚出喉,她已钻出了木笼。

变故陡生,丹军都愣了一愣。薛蘅甫出木笼,手中佩刀如飞,片刻间便斩了十余人。

一零一、迷歌

丹军这时才反应过来,将领连声下令,围攻薛蘅。薛蘅近身搏杀,刀起血溅,勇不可挡。丹兵拥在一起,反而碍手碍脚,长枪戟矛不好施展,被她杀得节节后退。

此时,绝大部分的丹兵都去围攻薛蘅,剩下的也都凝目注视着他们的搏杀,竟无一人看着早已“昏迷”的柔嘉。待一名丹兵无意中回了一下头,才惊惶大叫道:“公主跑了!”

丹军将领急速回头,只见柔嘉正飞快地向小山丘上逃逸。

丹军忙分出一百多人,策马追赶上来。柔嘉发足狂奔,丹军紧追不舍,马终究快过人,眼见就要赶上,小山丘上忽然冒出来两名蒙面人,手持劲弩,利箭连环射出,丹兵猝不及防,纷纷中箭落马。

柔嘉逃命之中,也没有认出这两人是谁,只知来了援手。她从这二人身边奔过,提气纵身,没入林中。

丹兵还要追赶,那两人躲在树林前的灌木丛后,持弩连射,丹兵死伤严重,剩下的人心中生怯,一时间竟不敢下马来追。等他们在上司的呼喝下全神戒备、一步一顿地追入林中,已不见了柔嘉和那两个蒙面人的身影。

柔嘉听薛蘅详细讲述了此处地形,知道向着东南便是白沙河谷。她认准方向,发足狂奔。

待跑到力尽气竭,身后也没有追兵的声音,她才停住脚步,弯下腰大口喘气。正担心薛蘅是否脱离险境,忽听有急促的脚步声分荆拨草而来,她吓得正要找地方躲匿,来者已急唤道,“公主!是我!”

柔嘉大喜,回过头,冲上去抱住来人,“抱琴!”

主仆二人重见,喜极而泣。

抱琴身边之人取下蒙面黑巾,急道:“此地不可久留,你们快走!我去接应薛阁主!”

柔嘉看清他的面容,大为惊讶,再也想不到仆射堂的吕青,怎么会在此时此地出现。

当日薛蘅将柔嘉抛出,抱琴便在人群中东冲西撞,又暗中弹射石块,将围在人群外的丹兵击得跌落马下。

现场一片混乱,她趁机奔向柔嘉被抛出的方向。可她刚溜入小树林,便见一队丹兵从另一个方向追了上去,将柔嘉按倒在地。

抱琴惊骇下正要跃过去,一侧的灌木丛中忽然无声无息地伸来一只手,捂住她的嘴,将她拖到灌木丛后。她还待挣扎,那人在她耳边用极低的声音道:“你现在出去是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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