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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满霜河/原江天漠漠(135)

“不撤?”吕青看了看他身后不过三万的骁卫军,满面疑虑。

谢朗点头,道:“是,不能撤。不但不能撤,我们还要在这里坚守七天。”他看着薛蘅,微笑道:“蘅姐,王爷让我多谢你。幸亏你在这里拖住丹王,不然后果真是不堪想象。”

薛蘅凝望着他,心头一片喜悦温暖,轻声道:“明远,你沙场经验丰富,一切听你的指挥。”

这是谢朗自认识薛蘅以来,第一次听到她用这种温柔服从的语气与自己说话。更何况这一句“一切听你的指挥”,自然就是她要与自己并肩战斗。数月煎熬,霎那间烟消云散;刻骨相思,终得如愿以偿。

他朗声大笑,“好!蘅姐,咱们就在这里和丹贼大战一场!”

吕青在一旁微笑,“谢将军与薛阁主杀丹贼,怎能不算上我的一份?”

“好!”谢朗举起右掌,“吕三哥!”

吕青与他响亮地一击掌,笑道:“痛快!”

谢朗大步走向骁卫军,这些都是追随他多年的将士,训练有素,他简单的吩咐几句,将士们便迅速在左家堡至西面的深谷之间堆垒石块。石块不够,几千名士兵便拆了左家堡南面的角楼,将残石土砖搬运过来。老族长一声吆喝,尚氏族人也纷纷加入了垒砌工事的行列。

但这防御工事刚垒了尺许高,马蹄声便隐隐传来。

谢朗此时已简短地向薛蘅了解了丹军的情况,判断道:“主力军不可能来得这么快,来的肯定是丹军的先锋军,咱们挡一挡。”

他持枪上马,大声呼道:“虎翼营何在?!”

虎翼营是骁卫军最骁勇善战的一个营,当日担负“断后”的重任,连着激战数日,疲惫不堪,又无陇右军接应,这才自栾家沟溃败至狮子庙,个个引为奇耻大辱。他们在狮子庙得以歇整了两日,元气恢复,这刻都期待能一雪前耻。一听谢朗呼唤,纷纷上马,列在帅旗之后,向北驰出约半里路,静默地等待着丹军先锋军的到来。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自后方响起,谢朗回首,是薛蘅与吕青。薛蘅披了铠甲,手持一杆长枪,吕青则握了一根白木大棒。

谢朗看着薛蘅,百感交集。然而此时此刻,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二人对望着微笑了一下,又转过头,神情肃然地凝视着前方。

这是一场精锐对抗精锐的战斗。

丹王的先锋军,多年来纵横草原大漠,所向披靡,令各游牧民族闻风丧胆。

谢朗的虎翼营,则是自四年前的殷丹之战后迅速崛起的生力军,以热血少年的无畏勇气屡立战功,令闻者胆寒、见者生怯。

丹军先锋军一入视线,谢朗便不假思索地催动坐骑,手持长枪冲杀过去。由于骁卫军迎战的地方恰好选在距大道拐弯处数十步的地方,丹军来不及彀弓搭箭,骁卫军已然杀近。喊杀声四起,一万余人开始了近身的肉搏战。

谢朗在中,薛蘅在左,吕青在右。三人以掣电奔雷的速度,直奔丹军大将结骨。谢朗驰得极快,手中长枪如龙出海,威力无俦,每一枪攻出,均有丹兵应声倒地。

距结骨只十余步时,谢朗如平地乍起一声轰雷似地大喝一声,“着!”挺枪直刺结骨胸前。薛蘅与吕青则左挑右击,替他挡住纷涌而来的丹兵。

结骨久经沙场、弓马娴熟,他毫不慌乱,双手扬起,“蓬!”狼牙棒架住谢朗的长枪,二人身形同时微微摇晃。

谢朗先一步调顺真气,长枪收回,再刺结骨腹肋。结骨后仰,身躯紧贴着马背,避过谢朗攻势,右手狼牙棒顺势往上一撩,荡开谢朗长枪。

双方再过十余招,谢朗招招夺命,结骨左挡右绌,略显被动。结骨手下将领看出谢朗有薛吕二人相护,招式只攻不守,便纷纷策马杀来,缠住薛吕二人。

薛吕二人各被数十名丹兵缠住,谢朗枪法开始有攻有守,但仍锐不可挡,结骨被他杀得步步后退。

小武子和小柱子率领着亲兵,紧随谢朗,这数百人矫若游龙,“谢”字大旗挥舞到哪里,丹兵便往两边溃散。

这日天气晴朗,空中没有一丝浮云。晌午盛烈的阳光照着战场上遍起的尘埃,满天灰尘间,喊杀声如同阵阵风雷。

结骨挡不住谢朗如下山猛虎般的锋芒,狼牙棒急舞几招,拉马急遽后退,大声喝令。丹兵便开始以五十骑为一组,来回冲踏,企图将虎翼营分割开来。

谢朗回头向握着帅旗的小武子喝道:“跟住我!”

小武子却满面痛苦之色,谢朗低头一看,才见他的靴筒中不停有血涌出来,原来是他的小腿肚子中了一刀。

薛蘅手中枪芒大盛,逼退围攻之人,凌空掠来。她抓起小武子,扔到小柱子马上,自己跃上小武子的座骑,擎过帅旗,道:“我来!”

谢朗只觉全身毛孔都充满了斗志,大笑道:“好!”

薛蘅左手高擎帅旗,右手长枪挑开来袭丹兵,跟在谢朗身后左右冲击。分散的殷军将士开始向帅旗聚拢,一阵搏杀后,会合的士兵越来越多,好似无数股小溪渐渐汇聚成河流,跟在薛谢二人马后,冲锋陷阵,锐不可挡。

这样一来,丹兵陷入了被动,等到谢朗身边汇聚了上千人,丹兵的“分割”战术已告失败。

结骨见势不妙,命部下吹响后撤的号角,丹兵开始后退。谢朗知丹军大军正往南来,不敢再追,于是也命鸣金收兵。

这番阻击战,虎翼营略占上风。更重要的是,他们争取了将近一个时辰的时间,等他们撤回左家堡前,防御工事已砌了大半人高,弓弩手也各自就位,掩在防御工事之后。

谢朗根据经验判断,丹王主力将于半个时辰后到达。他命虎翼营的将士稍作歇整,将同样也疲惫了的战马牵去左家堡南面的河滩处饮水。

他亲自将平王的紫色王旗插在左家堡的碉楼上,回过头来,薛蘅静静地递上一个水囊。

谢朗厮杀这么久,喉咙正渴得象要冒出青烟。他接过水囊,“咕咚”灌入喉中,薛蘅看着他滚动的喉结,还有肌肤上豆大的汗珠,终忍不住轻声道:“慢点喝,别一下子喝急了。”

谢朗放下水囊,抹去嘴边水珠,看着薛蘅,眼神炙热滚烫,如同头顶的烈日一般。

薛蘅没有避开他的目光,温柔地看着他。

谢朗心中欢喜,恨不得迎风大叫,他跳到碉楼前的土垛上坐下,薛蘅静静地坐在他身边。

二人远眺北面,丹军先锋军也正在歇整,以二人的目力,隐约可见北面地平线上,正扬起铺天盖地的尘埃。

“蘅姐。”

“嗯。”

“你说丹王一到,是马上发动进攻,还是会扎营观望?”

薛蘅想了想,道:“丹王定会派出主力试探一番,再作决定。”

“那就是今天还会有一场恶战了?”

薛蘅正要说话,忽听空中传来熟悉的雕鸣,谢朗抬头,正是大白。他不由骂了声,“臭小子,让你找蘅姐,你比我还慢!”

大白向下俯冲,谢朗看清与它并肩扑下的黑影,笑骂道:“原来你是去找小黑了!算你有出息!”

薛蘅与小黑分开多日,此刻重逢,小黑扑入她胸前,不停大叫。

二人各自与大白小黑嘻弄,享受着这激战来临之前片刻的宁静。待遥见丹军主力已与其先锋军会合,谢朗站起身来,嘴角微微扬起:“蘅姐,你在这里休息,我去去就回。”

薛蘅没有答话,手却握上了长枪。谢朗嘻嘻一笑,作了个手势。

“薛女侠,请!”

一零八、阵列七星

黄昏时分,丹军试探性的攻击终告结束,骁卫军也退回防御工事之后。

在下午这场激烈的战斗之中,骁卫军一部分士兵换上神武军与宁朔军的军服,他们在谢朗和薛蘅的带领下,以阵形应战,攻守有章,进退有据,丹军虽以数倍兵力冲击,却始终无法突到左家堡前。

双方将士都疲惫不堪时,丹军终于吹响收兵的号角。

谢朗看过伤兵的伤势,才登上堡顶。薛蘅正沐着金色的夕阳,远远眺望丹军营地。

听到谢朗走近,她并不回头,道:“三天之后,可能会刮西北风。”

谢朗一惊,道:“他们打算火攻?”

“嗯。”薛蘅道:“他们正调来推车、干荻、麦秆,这是可以看得见的,其余一些用布覆盖着的,当是硫磺等易燃之物。”

谢朗心中一沉,正竭力想着对策,目光投在薛蘅沉静的侧面,忽地心中一动,笑道:“薛女侠定有法子的,是不是?”

薛蘅瞪了他一眼,谢朗被她这一眼瞪得浑身舒坦,长身一揖,“骁卫军谢朗,求薛女侠赐下良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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