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月满霜河/原江天漠漠(144)

柔嘉淡淡一笑,道:“皇兄,我不是有意偷看的,只是想看看母后有没有来信,恰好就看到了。”

“柔嘉……皇兄不是这个意思,皇兄怎舍得将你嫁到那苦寒蛮夷之地……”平王心虚地说道。

平王收到库莫奚族王子回离苏请求和亲的文书时,并不是没有过犹豫,他也曾想过,要以宗室之女代替柔嘉嫁到库莫奚。可若没有库莫奚人暗中让路,将殷军放过西境,殷军便不能截了丹军的粮草。若没有回离苏及时反出联军,让丹国联军自乱阵脚,这一战也不可能结束得这么快。更何况在平王今后的计划之中,库莫奚人是牵制丹国最重要的一支力量。回离苏在求亲文书中直指柔嘉之名,若以宗室女代之,万一对方恼羞成怒,只怕会再度掀起轩然□。

可柔嘉是平王唯一的胞妹,将她嫁到库莫奚,他每每想起就会心疼难舍,所以才犹疑不决,一直没有将这封求亲文书上达景安帝。

柔嘉微笑起来,道:“皇兄,从小到大,你都没有打过我。唯一打我的一巴掌,是让我记住自己姓秦。”

平王怜爱地看着她,道:“柔嘉,皇兄以后不会再打你了。”

“皇兄,你说得对,我姓秦,是大殷百姓们用锦衣玉食供养着的公主。现在是我这个公主,为秦氏、为大殷百姓尽自己一份责任的时候。”柔嘉仰头看着平王,眸子中焕发着从未在她眼中有过的明亮光芒,“皇兄,我愿意和亲库莫奚,嫁给回离苏,请您成全。”

平王一震,半晌,轻声道:“柔嘉,你的心中,不是只有……小谢吗?”

黄昏的风卷起柔嘉漆黑的长发,她再回眸看了看后院,怅然良久,低低叹道:“皇兄,你也看见了。他们的眼中,可还容得下别人的身影?”

见平王神情犹有不舍与挣扎,柔嘉忽然明朗一笑,道:“皇兄,你可知道,当一只云雀变成雄鹰,它还会愿意回到束缚她翅膀的樊笼之中吗?”

平王一怔,对她这句话似懂非懂,柔嘉已将目光投向西北风云渐涌的天空,轻声道:“也许,那里才是我秦姝,一个大殷的公主,真正应该去的地方。”

平王欲开口,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半晌,才伸出手,摸摸柔嘉的头发,轻轻叹了口气,“柔嘉,柔嘉,你……长大了。”

“啊!”谢朗呲牙咧嘴,对小柱子骂道:“你小子就不知道轻点吗?”

小柱子颇感委屈,道:“少爷,我已经够轻的了。薛阁主帮你换药,你就眉开眼笑,怎么我帮你换,你就……”

谢朗张目往窗外望,还不见薛蘅的身影,这刻虽只是辰时,他却觉得似等了一生般漫长。小柱子见他神色,忙道:“少爷放心,薛阁主为你找药去了,说是在白沙河谷边长着的一种草,可以令你伤势好得快一点。”

屋外隐约传来薛蘅与裴红菱的说话声,谢朗蓦地“啊”声大叫。他声音未落,薛蘅已疾如闪电般冲了进来,问道:“怎么了?!”

小柱子无奈地站起,伤心地说道:“薛先生,还是您来吧,小的手太笨了。”

薛蘅忙在床边坐下,看着谢朗胸前的伤口,将草药轻轻地敷上去,责道:“这种药药性较重,伤口肯定会有点疼,但会令你好得快一些,你得忍着点。堂堂大将军,要做到刮骨疗伤犹面不改色,怎么象个小孩子似的?”

谢朗看着她距自己鼻梁不过寸许的丝丝秀发,听着她看似责备、实则关心的声音,再闻着她身上传来的若有若无的清香,心魂俱醉,忽然间觉得有这一刻,便是再受十次重伤也值得了。

敷上药后,薛蘅伸出左手,将他上身抱起,再将纱布绕过他的胸膛,动作轻柔如水。谢朗躺在她温暖的臂弯中,感受着她身躯传过来的热度,不由浮想联翩。

但薛蘅的发丝恰于此时掉下一绺,拂过他的鼻尖,他心猿意马下,一时没忍住,“啊切!”一个喷嚏打了出来。

一一二、盼我长治能多助

眼见鲜血自谢朗胸前伤口处猛地渗出来,薛蘅急切下用纱布一把按住,抬起头,只见他双目紧闭,竟似晕了过去。

薛蘅大急,将他紧紧抱在胸前,连声唤道:“明远!明远!”

谢朗哪敢睁开双眼,更舍不得离开如此柔软的怀抱,只得继续紧闭双眼,不敢稍有动弹。

薛蘅只当他真的昏了过去,又见血越渗越多,为图止血,她一咬牙,将药罐中的草药统统敷在了伤口上。谢朗只觉伤口又麻又痛,“哎哟”一叫,竟坐了起来。

薛蘅愣了片刻,将脸一沉,冷声道:“躺下!”

谢朗不敢再呼痛,乖乖躺下,看着薛蘅手脚麻利地替自己包扎好,转身就要离开,他急切下伸出右手,一把握住她的手腕,唤道:“蘅姐……”

薛蘅只是轻轻地挣了一下,便不再用力,任他握住自己的手腕,微低着头,静静地站着。

谢朗望着她清秀的容颜,指尖在她掌心轻柔地摩挲,胸中被无限柔情充塞得满满当当,偏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廊下,大白窝在草堆上,小黑在它身边,伸出喙嘴,帮它梳理着羽毛。

大白喉间发出温柔的“咕噜”声,待小黑梳理完毕,两只鸟儿脖颈相依,并头而眠。

夏季的风拂过原野,掀起层层绿波。

高山为碑,长风吟诵,祭奠着黄土下的英灵。

谢朗将酒慢慢地洒在陆元贞墓前,轻声道:“小陆子,你喜欢的杏花酒,只别喝醉了,找不到回家的路……”

柔嘉插上清香,燃了纸箔,再在墓前深深拜下,喃喃道:“元贞哥哥,希望你投个好人家,若有来世,柔嘉一定要做你的妹妹……”

谢朗心中大痛,剧烈咳嗽起来。薛蘅知道他只是心神激荡,并非伤势复发,并不太担忧,见平王在招手,便跟了过去。

平王在葳蕤茂盛的原野中慢慢地走着,待离众人远了,才转过身来,和声道:“薛先生,孤王真是不知要如何感谢您才好。”

薛蘅忙道:“王爷太客气,抵抗外侮,是薛蘅应尽的义务。”

“不,孤王不是说这个。”平王摇了摇头,盯着薛蘅,缓缓道:“薛先生,孤王很想知道,您让两位秘书丞呈给父皇的密信中,究竟说了什么?为什么父皇在收到那封信后便将俞贵妃降为嫔,赐封地给二位皇兄。还有,薛二先生给孤王开的药,到底是治什么病的?”

薛蘅轻叹一声,道:“王爷,您即将入主东宫,相信回到涑阳后,陛下也会将前因后果向您细说。王爷前段时间,是不是经常感到头晕目眩、手足无力?而且这样的病症,还在陛下面前发作过?”

“正是。”平王讶道:“自去年从边关回到京城后,孤王便慢慢地有了这些病症,但太医们始终拿不准是何毛病,只说是太过操劳,父皇还为这个让孤王多休息,把手中的政务分给大皇兄。”

薛蘅问道:“王爷,臣现在可否不用避讳?”

平王忙道:“薛先生有话直说,不用避讳。”

“是。”薛蘅躬身领命,道:“当年太祖皇帝出身寒微,王爷想必是知道的。”

“嗯,太祖皇帝当年家境贫寒,幼年时还出家当过和尚,后来又做过挑夫,连正式的名字都没有,人称‘秦三担’,这是史书上并不回避的事实。”平王坦然道。

“太祖当年入义军时,并没有想到自己以后会黄袍加身,成为一代开国皇帝。到登基为帝的那一天,太祖才意识到一个一直被他忽略了的隐患,而这个隐患,可能会动摇大殷的万世基业。”

“哦?”平王忙问道:“是何隐患?”

薛蘅道:“由陇西迁至凤南的秦氏一族,几百年来,一直深受一种隐疾的困扰。而这种隐疾只在秦氏一族的男丁身上才会发作,发病者或不利于行、最后瘫痪,或子嗣不旺,还有一部分患者会头晕目眩,暴燥如狂,最终疯癫,做出违背人伦常理之事。”

平王听得呆了,喃喃道:“孤王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么一回事?”他又悚然一惊,“莫非父皇之前得的病就是……”

薛蘅点点头,继续说道:“秦氏一族当年居住在凤南时,因为屡有男丁莫名其妙地得病死去,被当地其他的氏族视为不祥之身,说秦氏是犯了天怒,遭了天谴。秦氏更因为这种遗传的疾病而人丁凋零。到太祖时,凤南秦氏一支,已只剩下了十三名男丁。当年齐武帝残暴,太祖是打着‘奉天命、除逆君’的旗号,率领义军推翻的齐武帝。如果让世人知道秦氏有这种不祥的疾病,将民心不稳,所以太祖对此事绝口不提,这个秘密,只能由上一代皇帝传给继位者。为此,太祖还……”

上一篇:花清逸 下一篇:试问东流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