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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满霜河/原江天漠漠(89)

薛蘅脑中灵光一闪,她急急坐回案边,看着薛忱道:“二哥,如果你的推测是对的,我怀疑,那个凶手突破伏击之所以没有发出一丝声响,是用了忍术!甚至,他杀御史也是用了忍术,所以才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忍术?”

“是,张大侠曾经告诉过我,东桑国的忍术,最有利于暗杀和逃命,会令人产生一瞬间的幻觉,施术之人就会借机下手或逃走。”

“北梁国雪岭的龙鳞草,东桑国的忍术,绝顶的轻功,这……会是什么人?”

薛蘅站起,毅然道:“不管怎样,有一丝线索,我们就得去查。张大侠曾经对我说过:要施忍术,必须借助花草树木和石头泥土的掩护。只要他施了忍术,就肯定会留下蛛丝马迹!”

薛忱一拍桌子,道:“今年安南道的雪一直没有融过,我们再去现场找!总要找出蛛丝马迹来!”

二人相视一笑,柔嘉马上跳起来,“我也去找!”

裴红菱忙一把拉住她,道:“让阁主姐姐找,你别越帮越乱。万一有什么线索被你破坏,那可前功尽弃了。”

柔嘉气得将她的手一甩,却终究不敢冲到最前面,到了驿馆也只站在廊下,但心中一股酸溜溜的情绪,半天都无法平息。

纷飞的雪花中,薛蘅在园子里细细搜寻着,不放过一棵草、一块石头。想起与张若谷结伴同行的那段时日,向他请教了不少东桑忍术的知识,这刻不由涌上一丝感激之情。

终于,她在一丛被积雪重重覆压的灌木后蹲了下来,用小木片细心地刮开雪层,细细地检视良久,她唇角慢慢地溢出一丝笑意。

廊下的薛忱看着她唇角的笑意,心中一宽,也忍不住露出一丝微笑。

裴红菱在旁边看看薛蘅,又看看薛忱,若有所思。

“这种颜色的土,城里是肯定没有的。好象只有往东北五十余里的盘山之巅才有,那里多是这种赭红色的岩石。”

虽然只是找到了一点点泥土,凶手可能早就不在盘山上,薛蘅还是大感兴奋,多日的疲劳似都消失不见,她和吕青、哑叔运起轻功,向盘山之巅攀登。

大白与小黑展开双翅,在山腰不停盘旋。盘山雄浑险峻,过了山腰的镇关石,便是一条栈道。栈道的木板因为年代久远,一踏上去便发出“咯吱”的声响。

薛蘅自覆满积雪的栈道上走过,抬头恰见雪后初霁的阳光照在山顶赭红色的岩石上,闪着宝石一样璀璨的光芒。

她下意识抬手遮在眉骨上,忽然“咦”了一声。

吕青忙停住脚步,问道:“怎么了?”

“好象山顶有个人影。”

吕青张目看了一会,道:“没有啊。”

薛蘅也以为是自己眼花了,正要提步,忽听到一阵穿云裂石的长啸。这啸声如龙吟狮吼、长风振林,在崇山雪松间久久不息。三人站脚处岩石上的积雪,也被这啸声震得簌簌而落。

吕青满面骇然,喃喃道:“天,这是何方高手?”哑叔也停住了脚步,眉头不停抖动。

薛蘅细听片刻,失声惊呼,霍然提步,如一道青烟掠过栈道,向着山顶急奔。

山路崎岖,且已结冰,薛蘅使出轻功中的提纵术,才没有滑倒。她沿着峭壁旁仅可立足的山路往上攀登,待距山顶那棵巨大的雪松仅数尺时,她一提真气,跳上了盘山之巅。

雪松下,一个高大的身影转过身来,大笑道:“看到白雕,我还以为是谢将军,这才以啸声相呼,原来却是薛阁主!”

他容色豪壮,双目如电,腮边虬髯根根如铁丝一般,正是张若谷。

薛蘅再没料到竟会在这盘山之巅遇到张若谷,她正想向他请教这世上有何会忍术的绝顶高手。想起破案有望,她心中喜悦,微笑道:“我也奇怪何方高人这般内力深厚,薛蘅望尘莫及,原来是张兄。”

张若谷仰头一笑,“我正想出关后往孤山拜会薛阁主,却在此相遇,实是有缘。”他目光落在薛蘅脸上,忽轻“咦”一声,右手一探,便抓住了她的手腕。

吕青与哑叔恰于此时攀上了山顶,哑叔见张若谷扣住了薛蘅的手腕,“啊”地大叫,冲了过来,双臂抡得虎虎生风。张若谷身形不动,仅以一条左臂相挡,竟接下了哑叔排山倒海般的攻势。

薛蘅忙唤道:“哑叔,这位是我的朋友!”

哑叔这才收招,跃后两步,上下打量了张若谷几眼,忽然将右手大拇指一竖,满面钦佩之色。

张若谷松开薛蘅手腕,责道:“薛阁主,你太不把张某的话放在心上了。你内伤未愈,心脉受损,这几个月又劳心劳力,若再不静心调养,后果堪忧!”

薛蘅淡淡地笑了笑,岔开话题道:“张兄,你为何会在此处?”

“我在这里闭关打坐。”张若谷笑道:“我修习的内功心法需吸食天地日月风雪雨露之精华,所以我往往选在山崖之巅进行修炼。”

薛蘅与吕青不由对望一眼,均看到对方眼中掩饰不住的疑虑。薛蘅四顾看了看,雪松东面有块巨大的岩石,岩石一侧有个凹进去的半月形山洞。她走过去,蹲下来用指甲在山洞的地面上刮了一刮,指尖细碾,正是那种赭红色的泥土。

她慢慢抬头,岩洞内,一堆枯枝显然是打坐的地方,地上还有火堆的痕迹,嚼过的野兽骨头凌乱掷于一旁。

薛蘅忽然心中一凛,缓缓回头看向张若谷。

七一、弥天错

张若谷见她面色有异,不由敛了笑容,道:“薛阁主有话请说。”

薛蘅只迟疑了一小会,便拱手道:“张兄,你救过我一命,我们意气相投,我也不拐弯抹角,如有得罪张兄莫怪。敢问张兄,你最近几个月都在这盘山上闭关练功吗?”

“非也。不瞒阁主,张某这几个月做了几件颇为痛快的大事。”

“薛蘅愿闻其详。”

张若谷一摸腮边翘起的胡子,得意道:“第一件事,与阁主分别后,我便去了剑南城,会了会穆燕山!”

薛蘅微笑道:“如何?”

张若谷渊停岳峙般站在山崖边,遥望南方,默然了片刻,摇了摇头,叹道:“我只恨这世上既生了张若谷,为何还要有一个穆燕山!可惜……不过能见到他,真是痛快!”

薛蘅静默了一会儿,又问道:“那见了穆燕山之后呢?”

“我与北梁傅夫人有约,今年九月初九与她在雪岭决战。我于七月末赶到这里,在此闭关一个月后,赶往雪岭。只是再度败于她剑下,惭愧!不过今年我直到五百招外才落败,痛快!痛快!”

吕青也听闻过北梁傅夫人之名,先前张若谷的啸声便已令他骇然,觉得此人内力直逼宫内三大侍卫总管之首的左寒山,可他仍屡次败在傅夫人剑下,那傅夫人的武功岂不是宇内无敌?

他心中这般想着,却也听出了不对劲,遂悄悄挪后两步,卡住下山的路口,同时垂在身侧的双手握满了金针。

他自问轻功卓绝,但张若谷马上斜睨了他一眼,呵呵一笑,左腿微微抬起,似就要转身冲向山下。吕青心中大凛,将真气提至全身,如同拉满的弓,蓄势待发。可他等了半天,这口真气就要泄掉之时,却觉眼前一花,定睛细看,张若谷已走到了薛蘅身前。

吕青这才确定,凭三人之力,只怕还留不下这个虬髯大汉。他索性收了内力,走前几步,便听薛蘅缓缓问道:“敢问张兄,今年八月二十六日,张兄人在何处?”

张若谷一听便哈哈大笑,道:“这便是我说的第三件痛快之事!张某去往北梁赴傅夫人之约时,经过安南道,顺手杀了一个贪官,用他受贿得来的三万两银子,接济了上千名因大雪而无家可归的人!”

吕青惊呼出声。薛蘅心头一震,强行镇定,自腰间取出玉牌,递到张若谷面前。

张若谷一愣,道:“这是什么?”

“这是御赐令牌。薛蘅此番来安南道,是奉旨彻查渔州兵乱、御史铁泓遇害一案!”薛蘅缓缓地说道。

张若谷眉头一皱,片刻后,不悦道:“薛阁主,我敬你是当世女中英杰,又没有那些腐朽的陈规陋见,才引你为知交。你此刻拿着这皇帝老儿的令牌,是要缉拿我这个杀人凶手吗?这皇帝老儿,别人怕他,我可不怕他!他管不好手下的官,我便替民除害,还轮不到他来拿我!”

吕青听他口口声声“皇帝老儿”,竟视赫赫皇权于无物。他从未见过这等豪迈绝伦、桀傲不羁之人,心中惊叹称奇之余,冷笑一声,道:“贪官?铁御史专查贪官腐吏,他又哪里是贪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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