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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问东流水(133)

林归远张口就欲答应他的请求,却突然心中一个激淩,眼前浮现地宫内那一个个庆氏先祖的牌位,想到姑母所说‘天印咒’得解在即,想到萧慎思先前所述事情中的一个疑点,猛然站起身来冷冷道:“不,大哥,你是骗我的,你是想要那‘寒星石’来救你的母亲,所以才骗我说‘寒星石’不能解咒,我不会相信你的,现在是救我庆氏族人的最关键时候,你休想我跟你走,也休想我将‘寒星石’交给你。”

萧慎思大急,他没料到林归远竟会因‘寒星石’一事起疑,急道:“二弟,你———”

林归远不待他说完,身形疾纵,白影如飞鸿一般,瞬间消失在山路尽头,萧慎思知他轻功卓绝,自己无论如何也追赶不上,只得怅怅立于木亭之中,失望至极,没料到费尽心思劝解竟落得这样的结局,现如今,又该怎么办呢?

耳边传来轻微的‘咯’响,萧慎思回过神来,喝道:“是谁?!”

木亭西面的一颗大树之后,转出一个娇柔的身影,秀雅公主满面惊讶,张大嘴愣愣问道:“萧哥哥,你们刚才说的都是真的吗?我真的,还有一个姐姐吗?”

秋风入院,秋雨轻扬,秋虫哀鸣。

这一年的秋在林归远的心里是如此悲凉,他时时想起去年秋天与清洛在涞水河边相遇,那秋阳是何等灿烂,秋风是那般怡人,此刻,纵是清洛就在身边,他却再也没有勇气去看她那双如泉水般纯净的眼睛。

清洛静静地在床上躺着,温柔的神情中透着些许疼惜,望着林归远立在窗前的背影。

林归远将那日萧慎思讲的话想了又想,心里慢慢明白:大哥和洛儿是不会骗自己的,历史恩怨是真的,自己的身世也是真的,可难道真的要迈出那一步,去与自己的亲生母亲决裂吗?母亲只剩下一年的寿命了,她辛苦筹谋二十年的事情,自己真的要去阻止她吗?

大哥说得没错,是不应该把那么多无辜的人牵扯进来,可一旦母亲的计划失败,早就牵扯进来的积庆堂、林维岳多年来培养的那些人又该怎么办?

轻轻的敲门声响起,苏婶端着药碗微笑着走了进来,扶起清洛,细细地喂她喝着那苦涩难咽的药汤。

一碗药喝过几口,清洛眼中光芒一闪,倾尽全身力气抬起左手,将苏婶手中的碗一拨,大碗药悉数淋到了清洛自己身上,苏婶见状“唉呀”一声,药碗又滚落在地,林归远心一跳,转身大步走了过来。

见清洛闭上双眼,左手轻轻颤抖,似是被药烫着了一般,林归远心疼不已,忙俯下身,握住她的左手,问道:“怎么了?烫得厉不厉害?”

清洛轻柔的反过手来,紧紧地攥住了林归远的右手,那力道十分微弱,却又极为坚定,林归远本可轻松将手抽出,却觉她在颤抖着求自己不要离去,一时又有些不忍。

苏婶悄悄地退了出去,室内一片寂静,偶尔传来秋雨在廊下的嘀嗒声,如琴弦轻拨,击打着两人的心房。

清洛睁开眼来,定定地望着林归远,雪白的脸颊露出一抹病态的潮红,如腊梅映雪,月射寒江。

林归远忽然想起在燕国那个小山谷的下午,那是他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光。他心中一软,轻叹一声,坐在床头,将清洛扶了起来,让她依着自己,柔声道:“三妹,是我不对,是我怕面对你,实是二哥心意彷徨,不知道要如何抉择,二哥对不起你。”

他将头埋在清洛如丝秀发之中,闻着她身上淡淡清香,渐渐呜咽。

“二——哥——”孱弱的声音自清洛口中缓缓吐出,林归远抬头喜道:“三妹,你可以出声了!”

清洛侧过头来,望着林归远,声音极为微弱,若断若续:“二哥,你要相信我,我纵是性命不要,也不会害你的。”

这句话一出,顿如洪水决堤,林归远心灵脆弱的外壳终于被她这句话彻底粉碎,抱住她失声痛哭。

清洛依在他怀中,静静地望着他哭泣,却不再说话。

林归远渐渐平静,终将萧慎思所言一一在清洛耳边讲述,清洛默默地听着,眼中一时惊涛骇浪,一时波澜不兴。

秋雨丝丝绵绵,小窗下,林归远抱着清洛,如同抱住了自己整个人生。

两人沉默良久,清洛忽轻声唤道:“二哥。”

“嗯。”

“二哥,在我心里,你既不姓庆,也不姓燕,你只是林归远。”清洛低声道:“在我心里,你永远是那个善良、慈悲的二哥,没人比你的心更高洁,你不要总想着自己是姓庆还是姓燕,我只希望你做回林归远,做回我的二哥。”

见她气息不继,说话极为吃力,林归远心疼道:“三妹,你多歇着,别说了。”

“不。”清洛紧紧攥住他的衣襟,望着他的眼睛道:“二哥,你不要老是问别人你该怎么做,你要问问你自己的心,你的真心想要怎么做。”

她伸出手来,慢慢抚上林归远的心口,林归远感觉到她的手如春风一般拂过心间,将自己那颗千疮百孔的心细细补好,柔柔抚平,这一刻,大华寺师叔祖的话再度在脑中回想:

“归远,你问问你自己的心,你的心若是善的,你走的便是善路,你的心若是恶的,你走的便是恶道。你的真心在哪里,你就往哪里去吧。”

清洛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林归远握住她抚着自己胸口的手,听着窗外的风雨之声,望着红烛摇摇曳曳,俊秀的眉眼间,多年来笼住的烟雾终袅袅散去。

八五、角声满天秋色里

第二日清晨,下了多日的雨终于停了,秋末灿烂的阳光洒在清洛床头,林归远立于床前,看着她熟睡的面容,替她将被子轻轻盖好,低声道:“洛儿,二哥知道要怎么做了,谢谢你。”顿了顿又道:“但二哥还想做最后一次努力,她毕竟是我的亲生母亲,我只想陪她度过她最后的时光。她对不起你和小珏,看在二哥的份上,你原谅她吧。”

林归远顺着皇宫内的玉带河,衣袂飘飘地往长恨宫而去。想到等会就要和亲生母亲摊开所有真相,不由有些紧张。

转过挹翠宫时,他隐隐听到里面传来女子的阵阵嚎哭和内侍的喝叱之声,不禁心内诧异,不知这挹翠宫内住着的是何许人,敢在皇宫之内这般放肆。

进了长恨宫,抬眼却见林维岳也在这处,与林太后二人显是正在商议着什么。林归远轻哼一声,冷冷扫了林维岳一眼,跪于林太后身前:“侄儿拜见姑母!”

林太后心情极好,嘴角含笑,如静夜幽兰开放,柔声道:“远儿快起来吧,姑母正想找你呢。你在何处落脚也该告诉我们一声,现在是关键时候,你可不能再玩失踪了。”

林归远站起身来,盯着林维岳冷冷道:“你先出去,我和姑母有话要说。”

林维岳一愣,见他神色甚是冷竣,又见林太后悄悄打出的眼色,低应一声,躬腰退了出去。

林太后拉住林归远的手,笑道:“远儿很少这么主动来找姑母说话的,是什么事啊?”

林归远犹豫片刻,正待开口,廊下忽涌入数名侍卫,跪低道:“启禀太后!”

“怎么样了?”林太后松开握住林归远的手,闲闲问道。

“逆王的几个儿子已经全部处死了,其妃嫔和女儿已押入掖庭宫,臣等特来复命。”

“很好!”林太后朗声笑道:“都去皇上那儿复命吧!”

待侍卫们退出长恨宫,林太后转向林归远笑道:“远儿,你———”

林归远呆呆望向她,喃喃道:“谁是逆王,谁的儿子死了?”

林太后朗笑起身,从案上取过一本奏折递给了林归远,得意道:“章王拥兵谋反,勾结燕贼,将仁州城拱手让给燕皇,欲带着五万亲兵攻回京城,幸得陆侍郎和乔将军识破他奸计,落花坡一番激战,终将叛军悉数歼灭,章王命毙当场,陆侍郎由那章王身上搜出他与燕皇多年来的通信,以作谋逆罪证。昨夜收到急报和罪证,我已与皇上及诸臣议定,以谋逆罪处死逆王诸子,没其妃嫔女儿入掖庭宫了。”

林归远呆若木鸡,无法言语,林太后看着他模样,收住笑声,贴到他面前,冷声道:“远儿,你有点出息好不好!不错,章王就是姑母一手谋杀的,他们解氏皇族死有余辜,你难道还要为这种人心疼不成?!”

见林归远默然不语,她轻哼道:“现在姑母也不瞒你,燕行涛已亲临仁州,也是我将他引来的,陆卓影和乔庆德已在寒枫涧筑下防线,昨夜朝中紧急商议,最后决定由皇上率京城及附近三州的五万精兵亲临寒枫涧,以鼓舞士气,激励民心,以求抗击强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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