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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问东流水(2)

夜幕降临,靖南山静得让令人心慌。

尽管惦记着尚未归家的幼弟及雪儿,少女李清洛还是悄悄的出了家门往山下行去。她知幼弟素来淘气,已有夜不归家的劣迹,此时定是带着雪儿在哪里玩耍,天明自会返回家中,爹娘也并不甚担心。自康儿随爹习武以来,靖南山上体形稍小一点的鸟兽都对他避之不及,自也不需有他被野兽袭击的担心。

李清洛潜出家门,沿着羊肠山道往山脚疾奔而去,崎岖山路在她行来如履平地,身法轻盈,竟是极高深的轻功。想到自己的武艺又有了进步,她的嘴角不由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

这两年来真是辛苦义母了。

李清洛的义母正是小康口中所提的“瞎婆婆”。

清洛的爹娘李益及林宛芯是十六年前搬来靖南山定居的,李益身怀武艺,清洛自幼也随父亲习练武艺,但由于李益的武功乃外家武艺,不太适合女子体质,故清洛学到一定阶段后便再无进展,其母林宛芯也并不强求,道只要能有一些武艺傍身便可。只是清洛天份极高,自幼心中便对山外的世界无限憧憬,后又师从文武双全的陆先生学习文韬武略,天文地理,更是让她心中充满了高飞的渴望,只因爹娘死守靖南山,幼弟也尚未成人,便始终只能把这份梦想埋藏于心中。

夜色里,清洛一边在山间疾行,一边忆起两年前初遇师父的情景。

两年前,那是建成六年的秋天,秋色也如今年般明媚。

清洛和小康两姐弟正在陆先生的学堂听先生讲解“易经”,清洛听得全神贯注,小康却走了神,因为山脚下杨家村里与自己年岁相仿的杨二愣正趴在学堂的墙头上向他招手,唤他出去。

陆先生轻轻的踱过来,用戒尺敲了一下小康的头,小康吐了吐舌头,只得把目光投回到书本上,杨二愣却并不死心,仍在轻声叫唤。

清洛暗自抓了一粒围棋子,悄悄的掷向已有大半个身子探出墙头的杨二愣,二愣“唉哟”一声从墙头跌下,惹得小康哈哈大笑。

陆先生见学生淘气,摇头含笑,问道:“二愣,你找小康有何事情?”

二愣虽不上学堂,却也知对先生尊敬,爬起来恭手答道:“先生,村里来了一对母女,说是开州人氏,为避战事南下,想定居在我们村。那婆婆眼睛都瞎了,好可怜的,我娘亲见她们孤苦,正叫我爹帮她们清理迁走的阿光家留下的老屋呢。”

陆先生听罢,眉头轻皱,道:“为避战事南下?现在我国与燕国的战事这么紧张了么?”

小康早就按捺不住,“腾”的从座位上站起:“这种好事,我也去帮忙。先生,你不是经常教我们要与人为善么?”

也不等陆先生允准,他拉上二愣一溜烟而去。

清洛却仍稳坐桌前,低头看书。

陆先生又踱至她面前,俯身道:“你心中很想随小康去看个究竟,但又碍于为师,不便和小康一般淘气,是不是?”

清洛面上一红,轻声道:“是。”

陆先生轻叹一声,道:“你也去罢,今日之学早些散了便是,为师也想去看个明白。”

待陆先生和清洛赶至村口,平时清静的小山村此刻已是十分热闹。

一辆朴素的马车旁,二愣的娘杨大婶正搀扶着一位老婆婆,同时高声指挥着自己的丈夫往车下搬东西。那婆婆年约花甲,头发已经花白,梳理得一丝不苟,身上衣衫也甚是整洁,但沧桑的面容上一双眸子暗淡无光,显是已经瞎了。

小康见姐姐过来,靠近道:“阿姐,你瞧那位姐姐美不美?二愣说她美如天仙,我倒觉得阿姐以后大了肯定要美过她几分。”

清洛朝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那老婆婆身后站着一名女子,年约十五、六岁,一身绿衫,清秀之极,似明珠美玉般的人品,让人不敢正视。尤其是一双星眸,竟似流转着万千光彩一般。

那女子似是感觉到了清洛的目光,朝她望过来,眼中有一道光芒闪过,瞬间又复为清水,似是惊讶于这山野之间怎会有如此秀丽的少女。

众人喧嚷之中,女子缓步上前,向众人福了一福,柔声道:“众位乡亲,小女子公孙怀玉,这是我母亲公孙氏,我二人避难至此,见此间山水清雅,甚是喜爱,欲在此长住,蒙各位乡亲不弃,小女子在此多谢。我母亲素有眼疾,今后还盼各位乡亲多多照拂。”

由于村内有一户人家因南迁而留下了几间破旧的木屋,那女子公孙怀玉便花了几点银子从这户人家的从弟手中买下来居住,此处乡风淳朴,众人见这两母女气质高贵,谈吐可亲,都纷纷帮忙清理打扫,公孙小姐于每家每户都送上些礼物表示谢意。

清洛家虽在半山,山路难行,那公孙怀玉却也于一日前来拜访,道是见了冰雪般的清洛非常喜欢,希望能多和清洛相处,同时要送一对玉手镯给林宛芯,林宛芯巧言婉拒,只道山间村妇,不便打扮。公孙怀玉见林宛芯刻意保持距离,只好收回玉镯,作辞归去。

林宛芯夜间对丈夫提起此事,道这公孙家小姐气质高贵,只怕不是简单的避难的母女。李益本来就担着心事,当夜便出门下山至陆先生处。他与陆先生本是旧交,两人为着同一事由伏居靖南山。两人去那公孙家探了几次,却一无所获,也曾悄然出手试探公孙母女,见那二人不似身怀武艺,只是平常女子,虽气质超群,想来以前是大户人家出身,落难至此。便放下心来,也不禁止儿女去公孙家玩耍。

这清洛与那公孙怀玉见过两次面之后便熟络起来,公孙小姐秀丽高雅又谈吐明快,加上长清洛两岁,清洛便称她为姐姐。由于怀玉由山外迁来,在清洛心目当中便如同是打开了一扇窗户,这扇窗户得以让她窥见山外的世界,让她的梦想又多了一双飞翔的翅膀。

时光飞逝,距公孙母女迁来靖南山已有两个月。这一日,清洛从陆先生的学堂放学出门,便去了公孙家。这几天公孙怀玉正在给她讲京城的种种见闻,据怀玉姐姐讲,公孙家本是京城大户人家,祖上几代一直在京城居住,直至公孙怀玉十二岁之时,公孙家突生变故,怀玉随母亲公孙氏归迁外祖母家开州,直至开州战事紧急才迁至靖南山。而怀玉在京城生活了十二年,自有许多京城的奇闻妙事告之清洛。这几日来清洛的心早就飞到了那烟花繁华之京,风流俊雅之都。

此时已是冬季,刚刚下过一场小雪,靖南山披上了一件银色的衣裳,山间的松树就好象衣上的云纹,煞是好看。

清洛见到开门的怀玉便笑道:“怀玉姐姐,今日先生正在讲国策一书,结合了本朝的实际来讲,有些事情倒与你叙述给我的不谋而合呢。”

“是吗?看来你那陆先生倒是有些见识的。”怀玉道:“快些进来,莫让风吹坏了身子。”

这时听到公孙婆婆的笑声传来:“清洛快进来,婆婆正想你呢。”

清洛生性纯良,兼之手脚勤快,这两个月来已帮公婆婆做了不少事情,故公孙婆婆对清洛甚是喜爱。

清洛往里屋走去,眉眼转动间,却又忽然停下了脚步,她伸手扳过怀玉的脸,细细的审详了一番,道:“怀玉姐姐,你的脸色好象不太好。是不是生病了?”

怀玉笑了一下,笑得很勉强,道:“想是昨晚受了些风寒,不碍事的。”

说话间,两人已到了室内,公孙婆婆正盘腿坐在床上,细细的抚摸着一块玉佩。闻得清洛进来,招手道:“清洛,坐到我身边来。”

清洛抽身上床,公孙婆婆摸索着将玉佩戴在清洛的颈上,道:“怀玉,你瞧瞧,清洛戴这玉佩可合适?”

怀玉眼中闪过一丝泪光,道:“清洛冰雪样貌,自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公孙婆婆笑道:“可惜婆婆瞧不见。清洛,这块玉佩就送予你了。”

清洛从脖子上取下玉佩,轻轻的塞回公孙婆婆的手中,道:“婆婆,清洛不喜爱戴这些东西,再加上母亲素有教诲,不能轻易要别人的东西,这块玉佩这么珍贵,您还是留给怀玉姐姐吧。”

公孙怀玉眼睛盯着那块玉佩,眼中泛出泪来,就好象见到了这世上最令人悲伤的东西,清洛正奇异间,只见怀玉面上一阵抽搐,五官渐渐变形,慢慢的手脚竟也抽搐起来,忽地“唉”一声,瘫软在地。她面上血色褪尽,时青时白,嘴角有泡沫溢出。

二、世事茫茫难自料

清洛初时被吓呆了,醒过神来,慌忙跳下床,扶起公孙怀玉,手指触处,如遇寒冰,急忙呼道:“怀玉姐姐,你怎么了?”公孙怀玉此时已无回应。

清洛正慌神间,耳边传来公孙婆婆的声音:“清洛,抱怀玉到床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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