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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问东流水(97)

清洛略略沉吟,抬头道:“既是如此,郡王,我已将你护送至叶州,希望你能信守承诺,助我寻我义母等人,传书孟雅宽限时日。至于我大哥那里,我既知他所在,便请你赐我解药,我即刻启程回‘鬼哭峡’。我是女子,纵是过沧碧山,龙子通军也不会注意我的。”

“你要回‘鬼哭峡’?为什么?你留在我身边,随我拿下龙子通,攻占王都,回击昏君后自可与你大哥相会,又何苦现在冒险去‘鬼哭峡’?”清南君缓缓行到清洛身边,盯着她问道。

清洛并不回答,淡淡一笑,执起笔来,在萧慎思画像旁题下一行诗,清南君侧头看去,轻声念道:“纵死有余香,不-负-相-知-意!”

他唇干舌燥,呼吸渐渐急促,偏又无法言语。正在此时,姚启垣出现在门口恭腰道:“郡王,将领们已经到齐了!”

清南君沉吟半晌,冷哼一声,恢复倨傲神态:“小丫头,你乖乖的留在这里,你义母等人我自会帮你寻找,雅姑姑那里我也会去函,但这解药嘛,待我拿下王都之后再说吧。”

不待清洛出声,他出了画室,刚迈出门槛,又回头向姚启垣道:“姚将军,去调些人来,守住这小丫头。”

清洛见他出门而去,恨他不守承诺,急怒之下,将手中画笔掷向他背后,清南君听得风声,侧身一避,轻松接住画笔,手指旋动,画笔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咚”的一声落回青竹笔筒之中,他得意大笑,扬长而去。

夜风轻拂,营灯摇曳,萧慎思立于营寨之上,望着青王军近十万人马的连天营帐,遍地灯火,重重防线,觉得这一仗实是从军以来最为艰苦的一仗。这两日激战下来,青王军固是占不到一丝便宜,但南疆军也颇有损伤。每夜挖出的壕堑总是在第二日便被青王军的土车填平,虽能阻对手一时,但短兵相接的攻防战不可避免,眼见伤亡越来越多,寨中箭弩食粮日益减少,只能再撑上七八日,萧慎思也替清南君忧虑不已。

倒是那清南君似是并不着急,每当萧慎思提及此事,他面具之后的眼神便变幻莫测,游离闪烁,总是笑说能挡几日算几日,大不了和昏君同归于尽。那眼神之中似还透出一丝别的意味来,令萧慎思总是心存疑惑,此时得夜风一吹,细细想来,心头疑虑逐渐扩大。

耳边传来轻微的脚步声,萧慎思这两日听这脚步声已是非常熟悉,并不回头,道:“公孙小姐,你这两日也十分辛苦,还是早些休息吧。明日只怕又是一场激战。”

公孙怀玉行到他身边,静静感受着夏夜的凉风吹过面颊,片刻后轻声道:“萧公子,以后你叫我怀玉吧,我也随洛儿,唤你一声萧大哥,可好?”

萧慎思一愣,转过头来,见她秀雅面容,星眸似水,正凝望着自己,遂点了点头:“好,怀玉妹子,你是三妹义姐,自也如我妹子一般。”

公孙怀玉轻叹了一口气:“洛儿她,也不知现在去了何方?我爹娘又———”说着低下头去。

萧慎思遥望夜空星月,水色银辉,沉声道:“三妹一定会平安的,我有这个感觉,她在某处等着我,我们一定能够相会的。”

晨光隐现,金鼓再起,雷霆不息,青王军这一日攻势极为猛烈,经过前几日的攻防战,青王军也相应改变攻势,步兵箭手层层推进,后随上万轻骑兵,随时伺机冲上扰乱南疆军阵形。所幸萧慎思早料到此着,清南君见形势不对,号令箭手掩护,八军阵撤回壕沟之后,将连夜赶制的迷烟弹和火石投入壕堑之中,青王军骑兵冲来,火光大作,迷烟四起,人仰马翻,惨嚎震天,后面步兵心惊胆颤,只得黯然收兵。

南疆军个个喜笑颜开,庆幸又击退青军一次。萧慎思却心中忧虑,似这等苦守下去,先不说青王军力占尽优势,只消再过几日己方箭尽粮绝,又该如何突围逃生?这几日下来,他细心观察那清南君,竟似毫无突围之意,一味立于寨首镇定指挥,也不再见他上阵杀敌,弯弓射箭,奇怪至极。

他也曾和公孙怀玉仗着轻功,乘着夜色,潜至青王阵营前,察看是否有机会潜出防线,但见青王军虽攻战不利,但防线布得极为严密,层层绊马绳索,遍地警铃,巡夜士兵密密麻麻,毫无可乘之机,遂也只得断了偷偷潜逸之念。

第四日,青王军却似有些反常,并不发起强攻,只是派出上百名声大喉粗的士兵,分组轮流齐声叫骂,内容将清南君污辱到了极点,骂他忘恩负义,为叛国奸贼,揭他曾以色侍人,甘为肉脔,辱他男生女相,实为妖孽,又嘲讽他为缩头乌龟,不敢上阵杀敌。

萧慎思与公孙怀玉立于营寨上方,听青王军辱骂之声不断传来,那清南君却似毫不动气,只是下令做好防守准备,也不派人于阵前回骂,不由暗暗纳罕。

萧慎思想了一下,行至清南君身侧,道:“郡王,这样任敌辱骂实在有伤军心,看样子,您需得上阵杀杀敌军的威风才行。”

清南君侧头看了他一眼,道:“萧将军,这是敌人黔驴技穷,不用理会。”

萧慎思还待再说,却见他身形轻晃,眼睛盯着青王军西首阵营,口中道:“这可不妙啊!”萧慎思随他眼光望去,却看不出什么端倪来。

耳听得青军骂手叫骂声越来越是喧嚣,骂声全是讥讽清南君胆小如鼠,不敢弯弓搭箭,不配青国第一箭神之名,又笑他无颜见人,整日躲于面具之后。

清南君先前闻骂声镇定自若,此时却似是有些慌乱,在原地踱起圈来,偶尔望向青军西首阵营,眼神之中尽是焦虑之色。

萧慎思细心观察青王阵营,不禁“咦”了一声:“怎么敌军似有要拔营撤退的迹象?”

清南君听他所言,急道:“萧将军也看出来了?这可不妙啊!”猛抓住萧慎思双手:“萧将军,你看有没有办法让敌军不拔营撤退,继续围攻这里?”

萧慎思听他所言甚怪,电光火石之间,灵光闪现,反手用力扣上清南君双肩,低声喝道:“你不是清南君,你是何人?”

‘清南君’苦笑一声,道:“萧将军请入内说话。”

快步行至屋内,‘清南君’取下头上银色面具,吁出一口长气:“终是被萧将军查觉了,只是还需请将军速速想想办法,将青王拖于此处才行。”

萧慎思见他十分年轻,面容颀秀,剑眉英挺,虽不似那日清晨所见清南君那样神采飞扬,却也是十分出色的人物,想起以往了解讯息,道:“你可是清南君手下第一谋士靳然靳军师?”

“正是,萧将军,此时不是细说时候,我们得齐心协力,拖住青王才是,看我方内应打出的旗号,只怕青王已经起了疑心了。”靳然苦笑一声道。

萧慎思知他不是真正的清南君,便知这万余人马必是诱敌之计,清南君只怕早已潜至别处,直奔王都了。他略略沉吟,问道:“靳军师,郡王的百石巨弓可还留于营内?”

“这倒还在,但放眼整个青国,除了郡王,再无人能拉动那张巨弓啊!”

萧慎思伸手取过靳然手中银色面具,戴于自己面上,沉声道:“将你身上素袍换给我,再令人取巨弓来。”靳然见他镇定自若,话语中威严之意,让人无从抗拒,忙将身上素袍脱下披于萧慎思身上,又急命人取过清南君素日所用之百石巨弓。

青王及两个儿子正策马立于黄盖大纛之下,见滔天骂声中,南疆军阵营毫无反应,沉吟道:“策儿推测的很有道理,只怕那小逆贼那日射箭之后便逃逸到别处了。最怕就是他另有奸计,攻向王都,看来我们得赶快回防王都才是。”

“可万一他仍在此处,我们这一撤,岂不是放他一条生路?”年长王子恨恨说道。

“筅儿说得也是,再等等看看,这样辱骂于他,以他傲骨,就不信他不反击。”

三人正商议间,忽听得南疆军营中号角齐鸣,喝声震天,瞬间将己方骂阵之声压了下去。抬眼望去,见南疆军营寨门开,清南君素袍银面,策骑而出,他身后相随将士齐声高呼:“昏君,看我家郡王神箭扬威!”

只见清南君缓缓取下背上巨弓,意态悠闲,身躯挺直,箭矢上弦,轻松将弓拉成满月,青王不由呼道:“不好!”急喝一声,身边盾牌手急速掩于三人身前。

只听“嗤”的一声,劲箭破空裂风,疾如闪电,箭芒剧盛,“嘭”声巨响,利箭深深没入青王头上黄盖大纛旗杆,箭气霸道至极,竟将粗如牛腿的旗杆爆至破裂,碎屑撒满青王头顶,他不及反应,又听“喀喀”连响,黄盖大纛缓缓倒下,将自己罩于其中,不由猛呼:“护驾!护驾!”一时马儿嘶鸣,人心慌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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