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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水迢迢(114)

作者: 箫楼【2部完结】 阅读记录

卫昭仍是闭着双眼,并不睁开,白皙的脸上只见眼皮在轻轻颤动。裴琰放松身躯,仰靠在椅背上,长久凝视着他的面容。一时间,塔中寂静无声,只听见塔上铜铃传来声声丁丁脆响。

“扑愣”轻响,一只飞鸟扑闪着翅膀,落在观窗之上,许是见塔内有人,又振翅而去。

卫昭睁开双眼,正对上裴琰含笑的眼神,他嘴角也勾起一丝笑意,缓缓开口:“少君开出的条件倒是很诱人,只是,我却不知,要怎样才敢相信少君的话?”

裴琰目光凝定:“我既诚心与三郎合作,也想过要如何才能取信于三郎。”他缓缓从怀中取出一束丝帛,放于石桌上,又慢慢推给卫昭。

卫昭看了裴琰一眼,似漫不经心地拿起丝帛,缓缓展开,面上笑容渐敛,沉吟不语。

裴琰放松下来,饮了口茶,见卫昭仍不语,微微一笑:“三郎也知,私自起草颁布法令乃诛族大罪。今日我便将这份免除月落一切劳役、废除进贡娈童歌姬的法令交予三郎。异日我若大业得成,这便是我裴琰要实行的第一份国策,绝不食言。”

见卫昭仍不语,裴琰又从袖中取出一方玉章,道:“三郎可备有笔墨?”

卫昭再沉默一阵,徐徐起身,自棋盒中取出笔墨,又慢条斯理走回桌前。

裴琰抬头,二人对视片刻,卫昭笑意渐浓,洒然坐下,身形微斜,右臂架上椅背,悠悠道:“既是如此,烦请少君告知,要我如何帮你?”

裴琰欣然而笑,手中用力,玉章沉沉印上丝帛。

夜色下,湖面闪着淡淡的幽光。

裴琰抱着仍昏迷不醒的江慈,走至湖边,右手掩于口前,发出鹤鸣之声,不多时,一艘画舫自湖的东面悠然而近。

湖心小岛上,宝璃塔中,白影默立于观窗前,望着画舫远去,慢慢合上了双眸。

负在身后的双手,十指间,似有什么东西漏过。他慢慢伸出右手,只有虚无的风刮过指间。手指合拢,什么都未能抓住―――

待船靠近,裴琰揽着江慈,自无人的船尾悄然攀上,敲了敲画舫二层的轩窗,漱云轻启窗页,裴琰飘然而入。

漱云笑着将窗关上,正待说话,看清楚裴琰臂中的江慈,笑容渐敛。

裴琰冷声道:“你出去。”漱云不敢多问,再看一眼江慈,轻步出门,又将门轻轻掩上。

裴琰将江慈放在椅中,手指悠悠抚过她的面容,面上隐有疑惑与探究,终轻笑一声,解开了她的穴道。

江慈睁开双眼,抬头正见裴琰深邃的目光,他面上含着三分浅笑,似要俯下身来。

江慈心中一惊,双目圆睁,满面戒备之色。裴琰轻哼一声,在她身边坐下,江慈默默向旁挪了挪。

许是夜风忽大,湖面起波,画舫摇晃了几下,江慈右手撑住椅子,方没有滑倒,肩头披风却未系紧,滑落下来。

裴琰拾起披风,正待替她披上,江慈猛然跃起,后退数步,裴琰的手便凝在了半空。

裴琰轻叹一声,坐回椅中,凝视着江慈:“你为何不早告诉我,三郎给你服下了毒药。”

江慈渐转镇定,淡然道:“相爷,你说真心话,当时当日,你若是知道了三爷便是星月教主,你还会费心思为我这个山野丫头去求取解药吗?”

裴琰气息微滞,转而笑道:“你倒是颇了解我。”

江慈走回椅中坐下,却不望向裴琰,轻声道:“相爷,江慈以往骗过您,是形势所逼,而相爷也喂过我毒药,还欺骗利用了我,咱们就算扯平。江慈对于相爷,再无丝毫用处,我本就不是相爷府中之人,相爷还是放我走吧。江慈会日夜烧香祷告,愿相爷官运亨通,早日达成心愿。”

裴琰沉默半晌,缓缓开口:“我倒是想放你回去,但三郎的身份不容泄露,我怕一旦放了你,他便会来杀你灭口,暂时,你不能离开我身边。”

江慈抬头直视裴琰:“三爷不会杀我的。”

裴琰轻“哦”一声,冷冷望着江慈:“是吗?我倒不知,三郎还会怜香惜玉。”

他猛然站起,手中披风一扬,罩上江慈肩头,冷声道:“你知道得太多,大事一日未成,你便一日不能离开我身边。还有,回去后,在子明面前,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你是聪明人,不用我多说。”说着袍袖一拂,出舱而去。

相府,西园,烛光朦胧。

崔亮正坐于正屋中削着木条,听到脚步声响,笑道:“相爷,再有一日,我这强弩便可制成了。”

清澈如泉水般的声音响起:“崔大哥。”

崔亮惊喜抬头:“小慈。”

江慈从裴琰身后慢慢走出,面上绽出甜甜笑容:“崔大哥。”

崔亮见江慈眼中隐有水光,微笑道:“小慈瘦了。”

裴琰俯身拾起地上数支初具模型的强弩细看,口中笑道:“长风山庄的水土,她有些不适应,总是念着京城好玩。”又道:“子明快说说,这个怎么用。”

崔亮接过强弩,江慈转头,脚步缓移,走入西屋,轻轻将门关上,在黑暗中走至床前躺下,将头埋在了被中。

泪水,慢慢沁湿锦被,她一边流泪,一边却又止不住地冷笑―――

七七、曲意逢迎

这日是庄王生母高贵妃寿辰,其为六宫之首,虽因前线战事紧张,宫中一切礼仪庆典从简,但皇恩浩荡,仍恩准其在毓芳宫内举办寿宴,各宫妃嫔皆来行礼祝寿。皇帝纵是政务繁忙,也于午时踏入了毓芳宫。

高贵妃心事重重,仍笑着跪迎皇帝入座。皇帝细细看了看她的脸色,正待说话,内侍禀报:“庄王爷到了。”

一众妃嫔忙都避入内室,庄王躬身而入,给皇帝行礼后再向母妃贺寿,高贵妃看着他的眼神无尽温柔和悦:“煜儿快过来。”

庄王趋前,高贵妃执着他的手,轻柔地替他将束带理好,想起心头大事,见皇帝正低头饮茶,便向儿子使了个眼色。庄王却有些为难,又回了个眼色。

皇帝眼角余光将他母子这番动作看得清楚,拂袖起身,也不多话,便出了毓芳宫,唬得高贵妃和庄王忙跪地相送。

庄王不由轻声道:“母妃,父皇还在为岳世子逃脱的事生二表弟的气,您再提让高氏南迁,不是时机。”

高贵妃怏怏道:“母妃也知,但眼见桓贼就要打到河西,难道让你舅父他们坐以待毙不成?”

皇帝一路回了延晖殿,面色阴沉。陶内侍战战兢兢,服侍他用过午膳。皇帝又命传太子进来。

细问过小庆德王与谈铉女儿成亲的回禀,皇帝略略宽心,道:“这几天你跟着董学士,学着点调配粮草、统筹供应,切莫小看了这些琐碎事情,大军未发、粮草先行,粮草能否供应妥当,才是得胜的关键。”

太子唯唯应是,恭声道:“裴琰此刻正与董学士在弘泰殿商议调粮事宜,儿臣看着,裴琰似是胸有成竹。”

皇帝点点头:“你多学着点,差不多的年纪,人家这方面就强过你许多。”

太子不敢多话,内侍进来:“皇上,卫大人求见。”

皇帝挥挥手,太子忙出殿,卫昭微微躬腰,待太子行过,方提步入殿。

皇帝并不抬头:“不是让你养好伤再进宫来吗?

卫昭上前道:“臣伤势已大好了。想起初八裴琰带云骑营出征,皇上要御驾亲临锦石口送行。特来请示皇上,届时这防务是由光明司负责,还是交给姜远?”

皇帝抬起头,见卫昭今日竟穿上了指挥使的暗红色官服,越发衬得眉目如冰雪一般,腰间束着镶玉锦带,又添了几分英爽之气。不由笑道:“看来真是大好了。”

卫昭微微一笑:“天天在府里养着,又见不到皇上,实在憋闷。”

皇帝招招手,卫昭走近,皇帝细看了看他的面色,忽伸手抓向他右腕,卫昭却只是笑,皇帝探了一会,又松开:“朕这就放心了。”

他再沉吟片刻,道:“锦石口的防务就交给姜远。”

卫昭眼神一暗,笑容也渐敛。皇帝看得清楚,笑道:“你重伤初愈,还是不要太辛劳了。”

卫昭有些迟疑,皇帝道:“想说什么就说。”

卫昭垂下眼帘,轻声道:“皇上,倒不是臣故意说姜大人的坏话,他虽办事老练,但总有几分世家公子的坏习性,臣不在宫中的这段时间,光明司交给他管束,倒管得有些不象话。”

皇帝一笑:“你这话就在朕这里说说,出去说又要得罪一大批人。”

卫昭眼中有冷笑之意,淡淡道:“三郎也不耐烦和他们这些公子哥打交道,得罪就得罪吧,皇上护着三郎,三郎心里自是感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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