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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水迢迢(136)

作者: 箫楼【2部完结】 阅读记录

宇文景伦沉吟片刻,抬头道:“易先生,我问句话,您莫见怪。”

易寒忙道:“王爷折煞易寒。”

“先生曾两度与裴琰交手,我想听听先生对裴琰的评价。”

易寒眼波瞬间锐利,话语却极平和:“长风山庄一战,觉此人极善利用每一个机会,好攻心之术;使臣馆一事,觉此人心机似海,步步为营,算无遗漏。”

“滕先生呢?您这些年负责收集裴琰情报,对他有何评价?”宇文景伦转向滕瑞。

滕瑞饮了口茶,唇角微微向上一牵,悠然吐出三句话:“一代枭雄,乱世奸雄,战场英雄。”

宇文景伦呵呵一笑:“先生这三雄,精辟得很。”

易寒颇感兴趣:“先生详细说说。”

“裴琰才武绝世,谋略过人,环顾宇内,唯王爷可与其并驾齐驱,是为一代枭雄;其野心勃勃,手腕高超,做大事不拘小节,甚至可称得上卑鄙无耻,行事不乏阴狠毒辣之举,若处乱世,定为奸雄;但其又有着大帅胸襟,英雄气度,果断坚毅,识人善用,麾下不乏能人悍将,在战场称得上是个英雄。”滕瑞侃侃而谈。

“滕先生对裴琰评价倒是挺高。”宇文景伦笑道:“不过,我对先生的后话更感兴趣。”

滕瑞笑容意味深长,缓缓道:“在我看来,不管他是枭雄、奸雄还是英雄,他终究是个玩弄权术之人。”

宇文景伦点了点头:“不错,若说裴琰是为了什么民族大义、百姓苍生,来力挽狂澜、征战沙场,我倒有几分不信。”

“所谓民族大义,只是裴琰用来收买人心、鼓舞士气的堂皇之言。若论其根本目的,之所以愿意出山来打这一仗,为的,无非是权利二字。” 滕瑞道:“若能拿下薄云山,他便能占据陇北平原;若能取得对我军的胜利,河西府以北,将都是他的势力范围。”

易寒也渐明白:“加上王朗已死,华帝又将北面的军权都交予裴琰一人,他实际上操控了华朝半壁江山。”

“是,但这半壁江山不是那么好控制的,特别有一方势力,裴琰不得不忌。”

易寒想了想,道:“河西高氏?”

“不错,河西高氏乃华朝第一名门望族,势力强大,连华帝都颇忌惮。高氏一族,在河西至东莱一带盘根错节,甚至还有了私下的武装势力,庄王在京城炙手可热,压过太子风头,全赖有高氏撑腰。”

易寒想起先前骑带所禀审讯俘虏的回话,猛然醒悟:“先生是说,裴琰现在正借我军之手,除去河西高氏?就连长风骑退至青茅谷,逼高氏出手,也是他之预谋?!”

滕瑞只是微笑,并不回答。

宇文景伦望向滕瑞,颔首道:“先生讲的很有道理,与本王想的差不离,现在关键是,裴琰用了这招借刀杀人,是不是就证明,他并不在这青茅谷?”

易寒也道:“是啊,他可以不露面,让河西高氏的人上来送死,待差不多时再出来收拾战局。”

“裴琰其人,没有好处的事是绝不会做的,同理,他做任何事,都要获取最大利益。他若到了青茅谷,这十多天来不露真容,只是一味让河西高氏的人马送死,还不如赶去牛鼻山,一鼓作气收拾了薄云山,再赶来这处。”

“先生的意思,裴琰极有可能并不在这青茅谷,而是去了牛鼻山?”

滕瑞肃然起身:“请王爷决断。”

宇文景伦缄默良久,道:“先生,那‘射日弓’,这些日子制出多少?”

滕瑞答道:“既有样弓,明其制作诀窍,做起来便快,现在已有五千弓了。”

宇文景伦负手踱至帐门,遥望南方,暮色下,云层渐厚,黑沉沉,似要向苍茫大地压过来。他眼神渐亮,似一把即将出鞘的利剑,又如择狼而噬的猛虎。

他沉默良久,缓缓开口,声音沉稳,却又有着难以掩住的锐利锋芒:“咱们防有藤甲衣,攻有射日弓,就赌上一把!即使裴琰真在此地,与他交锋,也是我生平夙愿。看样子,明日将有大雨,更利我军总攻,一切,就有劳二位了。”

易寒与滕瑞对望一眼,齐齐躬腰:“是,王爷。”

青茅谷为桓军南下最后一道天险,易守难攻,两边山势险峻,谷口狭长幽深,极易防守,但不利扎营。故这段时日来,田策统一调度,长风骑、云骑营、高氏军轮流上阵,而兵营则驻扎在谷口往南约半里处。

田策挑帘进来,见安澄正擦拭着他那把厚背刀,喝了几大口水,抹去额头汗珠,笑道:“你是不是嫌这些天杀得不过瘾?”

安澄笑道:“这一年多随相爷呆在京城,手痒得不行,好不容易到了战场,又不让我冲出去杀个痛快,这么死守着,我不憋屈,这把刀可憋得慌。”

“等侯爷一到,就放你出去杀个痛快,现在咱们的任务是守着青茅谷。”田策有些微忧虑:“就怕桓军发动总攻,高家军死伤得差不多了,云骑营也死伤惨重,长风骑的弟兄似是有些疲乏―――”

“放心吧,这里是山谷,不是平地,桓军即使发动总攻,咱们有地形之利,加上强弩助阵,两三天总熬得过去的。”安澄笑道:“相爷从来算无遗漏,你对咱们相爷,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倒也是。”田策笑了笑,又探头看了看天色,自言自语道:“看样子,明天只怕会有大雨,希望桓军能消停两日,咱们便大功告成。”

由于要抢时间驰援青茅谷,裴琰所率大军行进得极快,马蹄声自东向西,黄昏时分便过了晶州。

遥见帅旗旗令,宁剑瑜策马过来:“侯爷!”

裴琰沉吟了一下,道:“在前面青山桥扎营,休整两个时辰,等后面的跟上来了再起营。”

宁剑瑜也知战马和士兵不可能日夜不停地驰骋,便传下军令。

众人在青山桥畔跃下马鞍,江慈坐于崔亮身边,见长风卫过来点燃一堆篝火,忍不住抬头看了卫昭一眼。

卫昭却与宁剑瑜在微笑着说话,江慈忙看了看宁剑瑜的神色,放下心来。

崔亮递给江慈一块干饼:“急行军,只能吃些干粮。”

江慈双手接过,向崔亮甜甜一笑,刚要咬上干饼,却见对面裴琰冷如数九寒冰的眼神扫过来,忙挪了挪,侧过身去。

崔亮边吃边道:“相爷,我估摸着,桓军的探子若是走雁鸣山抄回去报信,今晚或明早,桓军便会知道这边的战况,我们最快也得明天下午才赶得到,不知道田将军他们抵不抵得住这一日?”

宁剑瑜剑眉一扬,笑道:“子明,你就放心吧,田策和安澄若是连这一天都熬不住,也不用再在我们长风骑混下去了。”

裴琰也点头笑道:“应当没问题,田策与桓军交战多年,深悉他们的作战方式,况且又不是平原地带,宇文要想吃掉我的长风骑,只怕也不容易。子明就放心吧。”

崔亮不再说话,不远处却忽起骚动,某处将士不知因何大呼小叫。裴琰眉头微蹙,陈安忙奔了过去,不多时,眉花眼笑地拎着只野兔子过来,笑道:“侯爷,弟兄们撒尿时捉住的,都说给侯爷尝尝鲜。”拿起佩刀便欲开膛破腹。

裴琰面笼寒霜,宁剑瑜忙咳嗽了一声,陈安看了看裴琰的脸色,心中直打鼓,手一松,野兔撒足而去。

裴琰冷声道:“知不知道错在哪里?”

陈安嗫嚅片刻,低声道:“侯爷要与弟兄们同甘共苦,弟兄们吃什么,侯爷便吃什么。”

“还有呢?”裴琰声音更为严厉。

陈安脸一红,猛然挺起胸膛,大声道:“陈安这把宝刀,喝的应是敌人的血!”

裴琰面色稍霁:“弟兄们撒尿时碰到野兔捉了回来,无可厚非,但你拎回来,还要用自己的佩刀,便是你的错。暂且记下,到了青茅谷后,将功赎过吧。”

陈安军礼行得极为精神,大声道:“是,侯爷!”

裴琰不再看他,侧头向卫昭笑道:“小子们不懂事,让卫大人见笑了。”

卫昭微微一笑:“少君治军严谨,卫昭早有耳闻。”

许隽悄悄向陈安做了个手势,要他到自己右边坐下。陈安却脸涨得通红,再行一礼:“侯爷,我去巡视!”

望着他大步远去的身影,许隽低声骂了句:“这个犟驴子!”

宁剑瑜笑道:“要说世上谁最了解犟驴子,非咱侯爷莫属。你等着看吧,到了青茅谷,保证他会变头猛虎,桓军可要因为一只野兔子倒大霉了!”

崔亮看了看已近全黑的天,又抓起一把泥土嗅了嗅,道:“西边这两天只怕会有大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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