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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水迢迢(191)

作者: 箫楼【2部完结】 阅读记录

江慈放下心来,笑道:“知道相府大宴,你肯定吃不下什么,我做了几个小菜,快来。”她握住卫昭的手,将他拉入屋中。踏入房门的一瞬,卫昭悄悄将腰侧蟠龙宝剑解下,掷在了院中的柴垛上。

桌上,仍如在星月谷旧居一样,摆着几碟小菜。江慈将卫昭拉到桌前,将筷子塞到他手中,柔声道:“知道你在那边肯定吃不下什么,可以后,心情再不好也得吃饱吃好,要象我一样,天塌下来也先把肚子填饱。”

卫昭只是低头吃饭,沉默不言。江慈边吃边道:“崔大哥和我去了揽月楼,小姨让宝儿和我换了衣服,装扮成我坐在窗前,我躲在装戏服的箱子里出的揽月楼。刚才去买菜,也是换的男装,涂黑了脸才出去的。”

卫昭微愣了一下,旋即道:“以后你不要再去揽月楼了,那处人太杂,素烟身份复杂,她虽不会害你,但保不住让别人知道些什么。”

“好。”江慈又道:“对了,崔大哥想和你见一面,说有些事情要和你谈。”

卫昭低下头,应了一声,不再说话。待他放下筷子,江慈自将碗筷收去厨房洗刷 。忽然听到院内“哗啦啦”一阵水响,她急速奔了出去,只见卫昭立于水井边,浑身湿透。

她慢慢明白过来,心尖一疼,缓步走了过去。卫昭俊美的面容有些扭曲,见她走过来,他便一步步后退。江慈紧紧跟上,待他靠上院中梧桐树,她扑入他怀中,紧紧环住了他的腰。

湿冷的井水,从卫昭的长发滴下来,滴入了她的颈中。他欲将她推开,但她用力抱着他,低声道:“天这么冷,我烧了热水。”

卫昭纹丝不动,时间仿佛停滞了很久,终于,他用力将她抱住,将头埋入她的发间,喃喃道:“小慈,你等我,再等二十多天,一切就结束了。”

一二一、黑云摧城

十一月初一,玉间府晴日当空,风却极大。

庆德王府挹翠园的暖阁内,程盈盈挺着七个月的肚子,嘴角含笑,替小庆德王将披风系好,柔声道:“王爷今日早些回来,我弄几个爽口的小菜,今晚您就在我这挹翠园―――”说着便慢慢依入小庆德王怀中。

她妩媚而笑,幽香阵阵,小庆德王将她抱入怀中,俊面上闪过一丝不忍,挣扎许久,勉强笑道:“你今日去万福寺进香,穿多点衣裳,也多带些人,毕竟是有身子的人,虽说你武艺不错,但得注意些。谈妃那个已经没了,她又不能再生,我不想―――”

“是,妾身记下了,妾身定会求菩萨保佑,为王爷生下一个儿子。”

小庆德王笑容有些僵硬,程盈盈却未察觉,再替他拢了拢披风,带着侍女们将他送出院门。

小庆德王走出数十步,又停住脚步回头,已只见她浅绿色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后。他不由有些怅然若失,王府长史周琏过来低声道:“王爷,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皇上的人都已经到了。再说,此女乃异族,包藏祸心,王妃险些被她谋害,留不得。”

小庆德王呆立良久,长叹一声:“走吧,岳景隆那边还等着。希望他们下手利索点,她少受些痛苦。”

万福寺为玉间府的名刹,气派雄伟,金碧辉煌。这日庙前侍卫清道,寺庙内外闲杂人等一律不得靠近。有那好事之徒打听,方知是小庆德王侧妃因身怀有孕,来万福寺上香,祈求菩萨保佑,能为王爷诞下长子。

软轿直抬入庙内大殿前方轻轻落地,待所有人退去,程盈盈出轿,她行到蒲团前跪下,双手合什,抬头凝望菩萨面容,仿佛透过这金光之身,见到那如凤凰般孤傲的白色身影。她眼角渐湿,磕下头去,默念道:“求菩萨保佑,我月落族人能在他的带领下,不再受奴役之苦,我程盈盈愿粉身碎骨,只求菩萨保佑他平平安安。”

她默念一阵,便深深磕下头去,把右手紧握着的物事悄悄塞入蒲团内。

冬阳穿破云层,射入到大殿之中,金身菩萨的笑容也显得灿烂了几分。程盈盈默默起身,再看了蒲团一眼,微笑着走出殿门。她右脚甫一踏出大殿,面色剧变,身形急速拧起,避过从殿门右侧悄无声息刺来的一剑。

她知形势危急,未落地,右足于空中踢上殿门,想借力翻入殿内,可寒光自殿内袭来。程盈盈无奈,落地后连翻几个跟斗,一路翻下殿前石阶,同时抽出袖中匕首,“呛呛”连声,方接住三四人的合击。

但围攻上来的高手越来越多,她被刀光剑影围在其中,因有身孕,真气不继,招式越来越缓。不多时,一锦衣人剑光快如飞电,她正拼力挡住其余几人的招数,不及闪躲,惨呼一声,右肋中剑,跌坐在地。

锦衣人狞笑一声,围攻之人也齐齐收招,程盈盈看清锦衣人是小庆德王手下头号高手段仁,心顿时沉入无底深渊。

段仁微微一笑,接过手下从殿内蒲团中取出的物事,打开看了看,笑道:“果然是布防图,还真是难为你了,大-圣-姑!”

程盈盈肋下鲜血不断涌出,挣扎着站了起来,下意识望了一下殿后。

段仁负手看着她,仿如看着落入陷阱的野兽,声音也森冷无比:“大圣姑,你就不用看了,你未来之时,我便已将来取‘布防图’的人擒住了。此刻,乌衣卫的人正押着他一个个去抓你们月落派在玉间府的人呢。”

程盈盈瞬间面无血色,肋下伤口疼痛难当,她心念急转,喘气道:“你大胆!我肚子里的可是王爷的骨肉,我要见王爷!”

段仁呵呵一笑,摇了摇头:“王爷现在正在西山打猎,可没空见程妃娘娘。不过小的来之前,王爷说了,若是这城里的月落人都找齐了,便让小的给娘娘一个痛快,不要让娘娘死得太痛苦。”

程盈盈知一切生机断绝,猛然喷出一口鲜血,段仁被这口鲜血逼得后退两步。她已急速后飘,袖间绸带卷上寺中大树,借力飞向寺外。

段仁怒喝一声:“杀!”

随着他这一喝,寺墙外忽然冒出数十人,人人手持弓弩。利箭漫天而来,“卟”声连响,血光飞溅,程盈盈惨呼一声,跌落于地。

段仁缓步走近,看着片刻前还娇美妍嫩的面容慢慢笼上死亡之色,冷笑一声。

程盈盈垂死的面容,呈现出一种凄婉的神情,她双目圆睁,自喉间发出一串微弱到极致的声音。段仁不由凝耳细听,依稀辨认出其中一句:“凤兮凰兮,何时复-西-归―――”

冬阳下,她终于吐出最后一口气,微微抽搐两下便不再动弹。

风越刮越烈,卷起她的裙裾。她躺于血泊之中,宛如一枝枯荷,不堪劲风,生生折断。

小庆德王此时却已到了百里外的洱湖。

湖面的风比城中更大,“呼呼”刮过来,纵是他身怀武艺,也不由拢了一下披风。披风上还残留着她的幽香,他面色便有些黯然,转而想起她那柔情蜜意无一分是真,又恨恨地哼了一声。

长史周琏似是知他心思,与他并肩而行,低声道:“王爷,星月教在我朝潜伏多年,皇上早就想将他们连根拔起,此次他们又与裴琰联手,更是犯了皇上的大忌,王爷既早做决定了,便不要再犹豫。只有谈妃娘娘诞下的,才是名正言顺的小王爷。”

“是啊。”小庆德王叹道:“她找人来行刺我,假装出手救了我,还嫁祸于皇上,险些上了她的当。幸得皇上英明,咱们的人又在月落偷偷见到了那‘小圣姑’的真面目,才早有防备,让谈妃假装小产避过大难,不然―――”

他望着远处湖面上的红舫船,尚存最后一丝犹豫:“稷之,你说,父王的死,真的与皇上无关?”

周琏长久沉默,冬天的风阴冷入骨,他打了个寒噤,低声道:“王爷,恕小的说句掉脑袋的话,现在关键不在老王爷死在何人手上,真相可能永远无法得知。关键在于王爷您,不能死在裴琰或是月落人的手上。”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裴琰的野心,是要取代谢氏皇族,迟早有一天要对付王爷。程盈盈要是谋害了谈妃娘娘,那她只要生下个儿子,便随时可以对王爷下毒手。但只要王爷这次依皇上和太子的意思行事,替谢家稳住这南面半壁江山,将来太子上位,王爷就能―――”

小庆德王摆了摆手,周琏不再往下说,见湖面上那艘画舫越驶越近,小庆德王神情复杂。周琏不由再附耳道:“王爷等会见了岳世子,可千万别带出什么来。岳景隆精得很,此次咱们好不容易将他引出来,岳二公子那边才好下手。”

画舫靠岸,舫上之人却未露面,小庆德王微微一笑,足尖一点,身形拔起,轻轻落于船板上。他掀帘而入,笑道:“岳兄好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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