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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水迢迢(222)

作者: 箫楼【2部完结】 阅读记录

江慈沉默片刻,向裴琰裣衿行礼,郑重道:“多谢王爷!”

崔亮恐裴琰看出端倪,扶着她的右手微微用力,江慈再看了石阶下的裴琰一眼,转过头去。

府门“吱呀”开启,江慈踏入门槛,再次回头。

石阶下,大雪中,他拥裘而立,望着她微微而笑。风卷起雪花,扑上他的面颊,他却一直微笑着,望着她,一直望着她―――

申时初,大雪中,三匹骏马踏起一地雪泥,疾驰出了京城北门。

申时末,蹄声隆隆,鸾铃大振,威震天下的长风卫纷纷出动,由京城北门急速驰出。

守城卫士看得眼花缭乱,却也有些惊慌,低声交谈。

“看到没有,竟是忠孝王爷亲自带着人马出城。”

“大过年的,这般急,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

“唉,今年真是多事之秋啊,只盼着明年能安稳一些。”

风雪中,裴琰打马急奔,寒风刮面,宛如利刃。胸前的那封信函,却如同一团烈火在燃烧,炙烤得他满腔愤懑无处渲泻。

“王爷如晤:崔亮携妹江慈拜谢王爷多年照顾,今日一别,当无再见之日。蒙王爷抬爱,亮实感激涕零。唯是持身愚钝,不堪重用,愧对王爷青眼。

“今天下初定,当重农桑、轻徭赋,用廉吏、听民声,唯善是与,唯德是行。亮之手绘《天下堪舆图》,涓水河以北,一河一山,皆为真实,异日外侮入侵,王爷当可用之;涓水河以南,则真假相掺,切不可用,谨记。各地矿藏,皆在亮胸中矣。倘日后国家有事,亮自当酌情告知王爷,以助王爷造福苍生,安定天下。

“月落虽已立藩,免除杂役,禁献姬童,但王爷与萧兄之约定尚有多项未曾落实。亮伏请王爷,谨记萧兄恩义,兑现承诺,以慰泉下英灵。亮受萧兄所托,握王爷多年来行事之证据,倘王爷有背信弃义之举,亮当以王爷亲笔之手谕昭告天下。慎之慎之。

“亮当与妹江慈在山水之间,遥祝王爷布政天下,威德赫赫,成就一代良臣!

崔亮携妹江慈永德元年除夕拜上。”

风雪过耳,却浇不灭裴琰心头的烈焰,眼见对面有一骑驰来,怒喝一声,勒住身下骏马,长风卫也纷纷停马。

素烟勒住马绳,望着裴琰抿嘴而笑:“王爷,这大过年的,您去哪?”

裴琰知崔亮和江慈由那地道溜至老柳巷后,定是由素烟接应送出城门。可素烟身后之人,却也不便开罪。至于自己为何要追回崔江二人,那更是不能让任何人得知,遂压下心头怒火,淡淡道:“素大姐,我只问你一句,他们往哪边走的?”

素烟拢了拢鹤氅,笑道:“王爷,我刚从大觉寺进香回来,真不明白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裴琰怒哼,知多问无益,正待策马,却心中一动,猛喝一声,拨转马头,往南而去。

素烟面色微变,却又镇静,望着裴琰及长风卫远去的身影,笑道:“王爷,您纵是猜对,也追不上了。”

红枫山,望京亭。

这是裴琰第二次登上这望京亭,去年他将崔亮截在这里,一番长谈,记忆犹新。只是这一次,他只能一个人在这处凭栏而望。

寒风呼啸过耳,白雪厚盖大地,满目河山,洁净晶莹。他极目而望,渺无人迹,他们留下的,就只有他胸前的那封信函。

冬已尽,春又到,可曾在身边的人,一个一个离他而去。

纵将这栏杆拍遍,纵将这天涯望断,一切终随流水而逝,再也不会回来。

裴琰不知自己在这望京亭站了多久,也不知自己在远望什么,伤感什么,直至脚步声急响,他才悚然惊醒。

童敏急急奔近,道:“王爷,加急快报!”

裴琰低头看罢,眼中精光骤现,他手握快报,再望向远处白雪覆盖下的巍巍京城,忽然仰头大笑:“谢炽啊谢炽,我以往,还真是太小看你了!”

寒风将他的狐裘吹得飒飒轻卷,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目光沉如深渊,洒然转身,急匆匆离了望京亭,下了红枫山,踏蹬上马,在长风卫的拱扈下,如一道利剑劈破雪野,向京城急驰而去。

华朝永德元年十二月,静王奉明帝之命,赴玉间府为小庆德王祝寿,席间,小庆德王暴病而卒,小庆德王部属直指静王暗下毒手,将静王扣押。

明帝急命宣远侯南下暂掌玉间府军政事宜,并将静王解救回京。但静王无法证其清白,明帝为平玉间府民怨,贬静王为海诚侯,迁居海州,终生不得回京。

永德二年一月,明帝褒宣远侯何振文平定玉间府之乱,宣其入内阁,主理兵部事宜。

永德二年二月,明帝纳宣远郡主何青泠为妃。

永德二年五月,故小庆德王的正妃谈氏生下男儿,明帝封其为玉间王,十八岁前,由其生母谈妃摄理玉间府一切军政事宜。

永德二年六月,镇北大将军宁剑瑜生母病逝,明帝追封其为一品诰命,厚加安葬,并准宁剑瑜丁忧三年,派宣远侯前往成郡接掌兵权。但宁剑瑜起程前夕,成郡忽遭桓军突袭,宁剑瑜素衣孝服,率部血战,斩杀敌军大将,将桓军进攻逼退。

明帝下旨,褒奖宁剑瑜战功,夺其丁忧,仍着其镇守成郡。

尾声

华朝永德六年十一月二十四日,晴冷。

月落,山海谷,天月峰,笼罩在茫茫冬雾之中。

月落藩王木风已长成了一个眉目英朗的少年。这日他早早起床,想着将昨日圣教主师父所授剑招练熟,等会好让师父有个惊喜,但他又恐练得不好,被师父责骂,便摒退仆从,悄悄潜到天月峰半山腰处的树林中。

他摄定心神,牢记剑诀,精气神合一,剑气撕破浓浓晨雾,越卷越烈。林中落叶随剑气而舞,他的身形渐渐隐于晨雾和落叶之中,待体内真气盈盈而荡,他一声大喝,长剑脱手而出,嗡嗡没入树干之中。

木风走近细看,不由大喜,等会,师父一定会夸自己的。

就是这位师父,在阿爸惨遭毒手后扶持自己,在阿母病亡之后将自己收为徒弟,悉心授艺,视如亲生儿子。他又与都相一起励精图治,令月落蒸蒸日上,国泰民安。在少年藩王木风心中,师父便如天神一般,只要能令他笑上一笑,让自己做什么都愿意。

可是,师父自从不再戴那银色面具,以俊朗面目出现在族人面前之后,却总是有些郁郁寡欢,也许,是政事太辛劳了吧?都相也是,这几年,都相鬓边的白发多了许多,他与师父一文一武,合作无间,殚精竭虑,才令月落日渐强盛起来。

木风正陷入回忆中,忽听到数人极轻的脚步声。他顿感好奇,这冬日的清晨,谁会上这天月峰呢?

他轻步走至林边,悄悄探头,便欲张口而呼,但见师父与都相面容带着几分悲戚,而平无伤更是步履蹒跚,还在不停擦拭着眼泪,大感好奇,便将呼声咽了回去,远远地缀在了后面。

孤星峰,星月洞。

当萧离从怀中取出刻着“萧无瑕之灵位”的木牌,放至祭坛上,平叔再也无法抑制内心的伤痛与思念之情,伏地痛哭,老泪纵横。

萧离与苏俊也是心痛难当,五年过去,当初噩耗传来的剧痛仍是这般清晰,苏俊拜伏于地,萧离仰头而泣。

山风由洞外刮来,仿如万千幽灵呜咽哭泣。萧离从篮中取出水酒祭品,平叔颤抖着手将水酒洒于灵前,哽咽道:“无瑕,你若在天有灵,就回来看看平叔吧。你回来看看月落,现在,咱们族人再也不受欺凌了。无瑕,若没有你——”

萧离竭力平定心神,在灵前跪下,望着灵位上“萧无瑕”三字,低声道:“无瑕,月落立藩,政局稳定,国力也日渐强盛,裴琰也一一兑现诺言。咱们月落第一批士子已参加了今年的春秋两闱,五师弟择优录取了一批有才之士,今年全族粮谷多有剩余,族人也十分齐心,王爷更是文武双全,你若看到他,会很喜欢的。

“无瑕,崔公子又有信传来,你的儿子,已经四岁多了,他长得很像你,也很聪明,我们很想见见他,可是我们也不知道小慈在哪里,你若在天有灵,就保佑他们母子平安幸福吧。”

“师父,都相,你们在拜谁?”少年清朗的声音传来,三人齐齐跳起。萧离与苏俊急忙上前挡住入洞的木风,行礼道:“没什么,在拜祭星月之神。”

木风瞥见平无伤将灵位迅速收入怀中,朗声道:“平无伤。”

木风日渐有君王的气度,平无伤只得过来行礼:“王爷。”

“给我看看。”木风伸手,话语中有着不容抵抗的威严。平无伤与萧离互望一眼,木风更感好奇,猛然上前,右拳击向平无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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