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流水迢迢(31)

作者: 箫楼【2部完结】 阅读记录

裴琰见她正指着一盘绿油油的青菜,索性放下碗筷,笑吟吟地望着她:“这是什么?还望江姑娘赐教!”

江慈想了半晌,微笑道:“这是翡翠马臀!”

崔亮一口气没顺过来,呛得抚住胸前伤口咳嗽,江慈忙扶住他:“碍不碍事,是不是很疼?”说着便欲拉开他衣襟细看。

裴琰过来解开崔亮衣襟,看了一下,知只是伤口迸裂,并无大碍,又转回桌边继续吃饭。

江慈却不放心,还是取过药粉,替崔亮重新敷药包扎好,端起自己的碗,见裴琰唇边挂着一抹冷笑望着自己,心中竟无端地有些寒意,远远躲了开去。

自被江慈一言提醒,又调来当日笔录细阅,综合各方面线索,裴琰心中有了计较,吩咐下去,长风卫们自有一番周密布署。

他又带崔亮去找桓国使臣团的人详细问话,崔亮将问话内容与验尸结果一一对应,更进一步确定死者并非真正的金右郎。裴琰虽仍不明那人为何一定要劫走金右郎,但基本能确定是何人作案,遂按定心思,坐等那人自动现身。

转眼已是五日过去,刑部勘验有了结果,证据明显,确定是人为纵火。这结果让朝中上下颇为头痛,在真凶未抓到的形势下,若将此论定直接通告桓国副使,桓国咬定是华朝派人纵火,后患无穷。

这日散朝后,重臣们受宣到延晖殿商议使臣馆失火一案,最后在裴琰的提议下,将勘验结果暂缓通报桓国副使,待寻出真凶后再作安排。

为免桓国副使雷渊咄咄逼人,借机生事,裴琰这位主持查案的相爷便“突染伤寒,告病休养数日”。但在庄王等人拐弯抹角的追击下,裴琰只得应下半个月内抓到真凶,如若不能,则愿领责罚。

面对庄王幸灾乐祸的笑容和太子关切的询问,裴琰满面愁容,显得一筹莫展,倒让静王急出了一身大汗。

蝶园,桂树下。

裴夫人低首敛眉,轻拍琴首,纤长的手指如长轮劲转,琵琶声竟似有金铁相击,煞气渐渐溢满整个菊园,远远站立的侍女们如被萧瑟秋雨狂吹肆虐,齐齐低头。

琴音拔高,穿云破空,如银浆乍裂,又似惊蛰春雷,园中众人齐齐失色。眼见已至云霄,琴音却又忽转轻柔,如白羽自空中飘落,低至尘埃,泣噎呜咽。

待一切尘埃落定,裴夫人又连击琴板,琴音再高,恣肆汪洋,淋漓尽致,众侍女脸色渐转平静,都觉园中百花盛开,华美灿烂。

弱弱的脚步声在园门口停住,裴夫人十指顿住,片刻后抚住琴弦,道:“进来吧。”

漱云低头入园,跪于裴夫人身旁,其余侍女纷纷退回屋中。

裴夫人盯着漱云看了一阵,淡淡道:“听说相爷有几日没回慎园用餐,日日呆在西园,你为何不早来禀告?”

漱云低头道:“相爷他,他已知道奴婢向夫人暗禀他起居事宜,奴婢怕―――”

裴夫人笑了笑:“我是他母亲,做母亲的,关心自己的亲生儿子,怕他吃不好,睡不好,这才找你来问问,你怕什么?!”

漱云只是叩头,想起那夜紧扼住自己咽喉那只修长温热的手,浑身轻颤。

裴夫人看了看她,悠悠道:“你记住,你是长风山庄的人,并不是他裴相府的人,他不敢为难你的。你多花点心思,劝他回慎园修身养性,勤练武艺,这方是你应尽的本份。”

漱云叩下头去:“奴婢遵命。”

“还有,他既已知道了,你索性每日光明正大到我这里来请安,我会择个日子,让他正式收你为妾,儿媳妇天天来向婆婆请安,他也不能说什么。”

漱云心中不知是悲是喜,低声道:“多谢夫人恩典!”

“那他在西园用餐,可是大厨房的人帮他准备饭菜?”

“回夫人,西园外有长风卫的人日夜守着,奴婢进不去。听大厨房的人说,园内倒是有个丫头,就是上次被相爷从长风山庄带回来重伤的那个,后来被相爷派去伺候崔公子,备餐之事,应是这丫头在张罗。”

裴夫人一愣,忆起那夜在长风山庄之事,唤道:“漱霞!”

侍女漱霞应声而出:“夫人。”

“派人去查查西园那丫头的底细。”

京城西郊七八里处,有一片坟地。这日巳时,一名蓝衫女子提着一篮祭品,在一座土坟前盈盈拜倒。

她身形纤柔,眉眼清雅如空谷幽兰,她在坟前磕下头去,轻声道:“外公,外婆,霜乔来看你们了。”

她慢慢拔去坟上的野草,边拔边道:“外公,外婆,母亲临终前千叮咛万嘱咐,要霜乔一定来看看你们,给你们磕头,也要想办法找到小姨。但霜乔实在是不愿意到这京城来,霜乔想一辈子留在邓家寨,过平淡而清静的生活。所以一直未能来看你们,还请外公外婆原谅霜乔。”

她身形移到坟的另一面,这才发现坟边竟还摆着一些祭品,一愣过后她面上浮现惊喜之色,喃喃道:“难道是小姨?”眼见祭品中的果品还十分新鲜,她站了起来,四顾望去,忍不住高声唤道:“小姨!”

山野风大,她的声音远远传了开去,却不见回音。

蓝衫女子有些泄气,在坟前坐了下来,忽想起另一个娇丽面容,恨恨道:“死丫头,可别让我逮到你!”

黄昏时分,蓝衫女子随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在京城的大街上走着,看到酒楼或是卖首饰的店铺就进去相询,大半个时辰下来,毫无结果。

眼见天色渐黑,她只得寻到一家客栈,正待进门,惊呼之声响起,一匹骏马由大街尽头疾驰而来,人们纷纷躲闪,蓝衫女子也身形晃动,向旁避开。

那马驰至客栈门口,忽然立起前蹄,马上之人“啊”地惊呼,向旁甩落,重重撞上蓝衫女子。

蓝衫女子猝不及防,被坠马之人撞倒在地,按住左腿痛呼出声。那人爬起,连声告罪。

蓝衫女子左腿剧痛,却也知对方是无心之举,不便责怪,她不愿与陌生年轻男子说话,一瘸一拐,便欲步入客栈。

落马的青衫公子忙追了上来,行了一礼道:“这位姑娘,一切都是在下不对,不知姑娘可愿给在下一个赎罪的机会?”

蓝衫女子侧过身去,冷冷道:“不必了,请你让开。”

青衫公子作揖道:“姑娘,在下害得姑娘受伤,若是姑娘就这样走了,岂不是陷在下于不仁不义的境地。在下愿延请名医,替姑娘诊伤,还请姑娘成全,如若不然,在下便只有一头撞死在这里,以免做那不仁不义之人。”

蓝衫女子觉这人有些迂腐,却也是一片诚心,正犹豫间,旁边的一名大婶开口道:“姑娘,就让这位公子请大夫替你诊治诊治吧,年纪轻轻的,腿落下病根可就不好了。”旁边的人也纷纷附和。

蓝衫女子也感左腿剧痛,便轻轻点了点头。青衫公子大喜,转头见自己的几个仆人赶了上来,忙命仆人寻来马车,蓝衫女子被那大婶扶上车,青衫公子命仆从赶着马车向城西“回春堂”行去。

裴琰安排好一切,便“告病休养”,除去夜间回慎园寑宿,其余时间便呆在西园,与崔亮把酒畅谈诗歌词赋、天文地理。

他二人聊得十分痛快,江慈却是满肚怨气。裴琰不令其他侍从进西园,侍候这二人的重任便落在了她一人身上。偏裴琰又是十分讲究之人,一时嫌茶水不干净,一时道文墨不合规矩,一时又说熏香用得不对,将江慈支使得团团转。不过,裴琰倒是未对她的厨艺挑三拣四,纵是江慈只弄两个家常小菜,他也吃得津津有味,胃口极佳。

几日下来,江慈竟未有一刻停歇,若是依她往日性子,早就甩手而去,临去前还必要狠狠整治这大闸蟹一番。可现在命悬他手,那毒药只他一人能解,也只好忍气吞声,心中盘算如何才能哄得大闸蟹高兴,放松守卫,溜出去一趟,实施自己的计策才好。

这日戌时,夜色渐深,裴琰仍未离去,反而画兴大发,命江慈磨墨。江慈累了一天,有气无力地磨着墨,忍不住打了个呵欠。

裴琰抬头看了她一眼,眸中笑意渐浓:“江姑娘得练练功了,这个时辰就精神不济,定是内力太浅。”

江慈在心中暗咒,挤出一缕笑容道:“我这懒笨之人,与相爷自是无法相比的,相爷好比是那乌骓骏马,能日行千里,我就是长四条腿,也追不上相爷的。”

裴琰正要说话,安澄进来,瞄了瞄江慈,束手而立。

裴琰放下画笔,端起茶盏饮了一口,眉头微皱:“你这烧水用的可不是楠竹,倒象是烟木,一股子烟熏气,去,重新烧壶水过来。”

崔亮饮了一口,笑道:“我倒觉得没什么区别。”

上一篇:试问东流水 下一篇:青山接流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