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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山接流水(113)

简璟辰在房中走来走去,良久方道:“父皇既派了密慎司的人保护慕王妃,只怕是起了戒备之心,我不能自寻死路。”

“是,王爷,但现在这事也不能再拖,常宁公主那处可拖不起,只有三个月的时间了。恕小人说句掉脑袋的话,那东西,算算时间,应该差不多了。”

屋外风雨越来越大,蓝华容渐渐有些听不清外间二人所说之话,但断断续续传入耳中的话语仍让她面无人色,四肢麻木。

怔愣间她不知站了多久,听得左端成告退声响起,慌忙脱掉绣花鞋,将鞋拎在手中,赤脚在地砖上悄无声息的掠过,躺回床上。

她控制住自己强烈的心跳,好不容易平定下来,听到简璟辰推开房门,听到他沉重的脚步声在房中长久的徘徊,而他的叹息声又是那般痛苦与挣扎。

雨声渐小,蓝华容听到简璟辰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在床前停住,心中一阵恐慌,紧闭双眼。一只冰凉的手抚上她的头顶,轻抚过她的身子,她不可控制地颤抖。简璟辰冷笑一声,贴了过来,从后面抱住她,在她耳边轻声道:“容儿,你在梦中听到了什么?可不可以告诉我呢?”蓝华容浑身直抖,说不出一句话来。简璟辰的手自她胸前轻抚而下,停在了她的腹部,语气稍稍柔和:“容儿,你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这里,可还有我的长子呢。只是你可得乖乖的,不该听的不要听,不该说的不要说,你若是听我的话行事,我明天就会将你的族人放了的。蓝家上下,几十条人命,可都在你这张嘴上挂着了。”

六八、仇雠

这日早朝,皇帝御临太极殿,百官依序立于丹墀下,三跪九叩,山呼万岁。刘内侍尖细而含着真气的声音回荡于殿中:“诸臣有本启奏,无事退朝。”简璟辰立于最前,眼角瞥了瞥身侧着紫色王袍的凌王,凌王会意,微微点头,往殿中斜踏一步,躬身道:“臣有本启奏。”

皇帝看着立于丹墀下的这个侄儿,和声道:“凌王有本,就奏上来吧。”“臣斗胆,奏请陛下即刻下旨锁拿慕少颜进京,以查清其隐匿前朝余孽、勾结西狄、谋害我父王一案。”

皇帝眉峰微微一蹙,旋即微笑道:“璟仁不必着急,关于慕藩一案,尚有隐情,朕已命密慎司彻查此案,待密慎司有本回奏,再行决断。”

凌王抬起头来:“皇上,慕藩一案,证据确凿,不需再劳动密慎司。此案已拖了这么久时日,慕藩已有叛逆之心,不能再拖,还求皇上顾念我父王死得不明不白,速速决断,也好为他报仇雪恨,以正法纪。”

皇帝眼神一冷,凌王看得清楚,心中一惊,垂下头去,皇帝冷竣道:“凌王是信不过朕,还是信不过密慎司?!”

凌王听皇帝这话说得极重,面上失色,跪低叩首:“微臣惶恐,微臣不敢,微臣一片孝心,想及早告慰亡父在天之灵,还请皇上恕微臣不敬之罪。”

皇帝站起身来,冷冷道:“慕藩之事,朕自有决断,诸臣工休再多言。故德王是朕的手足,朕自会还一个公道给他。今日就都散了吧!”说完他一拂袍袖,离座而去。

待皇帝身影隐入殿后,明晃晃一片紫袍绶带闪过,百官轻声议论着步出太极殿。简璟辰犹豫了一下,追往殿后,遥见皇帝往正泰殿而去,忙追至他身后,恭声道:“父皇,密慎司的人什么时候派出去的,怎么会要出动他们?”

皇帝顿住脚步,凌厉的眼神投过来:“你这话,是臣子的语气吗?!你莫非也想学凌王,来逼朕不成?!”

“儿臣不敢。”简璟辰慌忙低下头去:“儿臣是因父皇前日言道命儿臣住进交乾殿,帮父皇打理军政要事,儿臣恐有失职,所以才―――”

皇帝犹豫了一下,声音中不起一丝波澜:“朕想命工部翻修一下交乾殿,你过段时间再进来吧。”

皇帝的身影远去,简璟辰仍呆立于原地,身后大殿内,紫铜香炉中散发出来的袅袅轻烟自窗格中飘出,薰得他一阵头晕。

正迷糊间,允王从他身边而过,微笑道:“四弟,在这发什么愣啊?昨日被四弟劝住,不敢触父皇的霉头,我现在正要将你姐夫的国书递上去,四弟何不与我一齐去见父皇?”

简璟辰与允王一起步入正泰殿,皇帝正斜靠于椅中,右手撑额,似是有些疲倦,听得二人进来,抬起头。允王从袖中掏出国书,躬身递给皇帝,皇帝伸手接过,看了一遍,皱眉道:“这个突厥新王,倒是不容小觑。”

允王又从袖中掏出一封简函,奉给皇帝:“父皇,这是左屠耆王差人送来的密函,儿臣不敢擅览。”

皇帝抽出信函,迅速扫了一遍,忽然冷笑数声,抬起头来:“允王先出去。”允王嘴角勾起淡淡的笑容,恭应一声,退了出去。待他的身影不见,皇帝凌厉的眼神望向简璟辰,简璟辰垂下头,木然不语。

皇帝怒极反笑:“你倒是姐弟情深,竟答应人家用西北五州换常宁回来,难怪你这么急着撤藩。只是,这东朝轮得到你作主吗?!”

简璟辰沉默片刻,跪落于地,深深磕下头去:“父皇,儿臣迫于无奈,儿臣再次恳求父皇,将皇姐接回来。三个月热孝期一过,她就要被逼改嫁继子,求父皇看在故去的母妃份上,看在儿臣份上,救皇姐一命。”

皇帝将那信函掷在简璟辰身前,怒道:“你不要提你母妃!她欺骗朕那么多年,将朕视为仇人,生出来的儿女也是这般不争气!改嫁继子又怎么了,她还是照样当她的阏氏,没用的东西!”简璟辰紧盯着膝下的地毡,听到自己的心哗然裂开的声音,怆然一笑,抬起头,直视皇帝:“父皇,我们在您心中,就真的连一个不是你亲生的容儿都不如吗?您有没有把我们看成您的儿女?您的心中,就真的只有那个女人吗?!”

皇帝何尝听过儿女臣子这般语气与自己回话,怒气勃发,抬足踹向简璟辰。简璟辰不敢运力抵抗,身形直飞出去,撞上殿中石柱,滚落于地,嘴角沁出一丝血迹,他却仍是抬头,愣愣地望着皇帝。皇帝忽然一阵剧烈的咳嗽,视线掠过一侧的清娘画像,脑内有些眩晕,狂怒之情难以遏制,指着简璟辰厉声道:“刚看着你好一些,你就这样忤逆。你心中想什么,朕都知道!你不要以为朕只有你这一个好儿子,不要想着那太子之位迟早总是你的!朕还没死,你就安份一些,不要逼朕收拾你!你给朕滚出去!”

简璟辰紧咬牙关,盯着皇帝看了一阵,慢慢平静下来,爬起来给皇帝磕了一个头,轻声道:“父皇息怒,是儿臣的过错,求父皇宽恕儿臣,儿臣再也不敢了,儿臣告退!”

他挣扎着爬起来,拭去嘴角的血迹,再给皇帝行了一礼,缓步退出正泰殿,走了数十步,立于宫墙之下。良久,他才发现自己竟在打着冷战,一股从未有过的绝望与决断之意自心中涌出,令他浑身剧烈颤抖。

时近中秋,京城连着下了数日的秋雨,夹着狂烈的秋风,似是深秋提前到来,天地间一片肃杀之意。

皇帝这几日颇为心烦,凌王等皇族诸王虽为他威严所慑,不再上表相逼,但如何令这些掌着部分军权的皇族们息事宁人,着实有些令他头疼。

他更时刻挂念着自己的长子璟琰,愧疚之情一日浓过一日,恨不得即刻将他接回宫、好好补偿于他才好。可他也知慕王妃是存着必死之心来的,如不能满足她的条件,只怕当世,再也无人知晓自己的长子身在何处。

偏这日政事又颇繁杂,皇帝堪堪忙定,六部尚书一一召见完毕,已是日沉时分。皇帝有些疲倦,靠上椅背,轻揉着眉间,感觉自己这段时间以来似是有些精力不济,纵是内功精湛,也常浮起无力之感,是政事太忙碌了,还是自己真的老了?

有人轻步迈入大殿,皇帝睁开眼,只见简璟辰步了进来。

这几日,简璟辰似是淡忘了那日两父子之间的激烈争执,说话办事十分恭谨,绝口不提常宁一事。皇帝心中也有些暗悔,那日不该情绪失控,对他大动肝火。

他再恼怒,心中也清楚,接回璟琰可以,对他百般宠爱万般补偿也行,但要立这个突然出现、未入过宗谱的长子为太子却是绝不可行,单是皇族宗室那一关,就绝对过不了的。想来想去,还只有眼前这个儿子才是最适合接位的人选,是不是真的要考虑一下他的感受,将常宁接回来呢?简璟辰恭顺笑着走近案前:“父皇,颜放回报,五百万两的赈灾银子已顺利放出去了,东南三州民心稳定,也未发生大的疫情,儿臣特来回报。”

皇帝心情略好,点了点头:“颜放为人沉稳,你举荐的这个人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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