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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山接流水(119)

简璟辰已命众侍卫离去,晨雾中,他一人立于殿前院中,静静望着蓝徽容。良久,他叹道:“容儿,你们总有一人逃不脱的,又是何苦呢?你交出玉玺与父皇遗体,我自会下旨放了你们,你若实在不愿意跟我,我也不会再相逼于你。”

蓝徽容哂笑道:“王爷,您说的话我实是不敢相信。这样吧,我与王爷您做笔交易,如何?”“容儿请说。”

“我想请王爷放王妃、侯爷等人离去,我与孔瑄留下。待他们回到慕藩境内,我再将玉玺和皇上遗体交出,那时,我与孔瑄也任由王爷处置。”蓝徽容缓缓道。

慕世琮大急:“不行,容儿,绝对不行,要死,我们死在一起。”

蓝徽容将玉玺递给孔瑄,左手放在身后,打出几个手势,孔瑄看得清楚,领悟于心,悄悄拉了一下慕世琮。

慕世琮侧头望去,见蓝徽容打出的手势正是虎翼营的暗号。她再重复几遍,他又转头看向廊下的火药等物,恍然大悟,欢喜之情不可抑制,又恐被宁王看出端倪,硬生生转过身去,佯怒道:“我说不走就不走!”甩手入殿,孔瑄向莫爷爷使了个眼色,二人随后跟入。

简璟辰木然而立,心中狂怒滔天,却也别无他法,正犹豫间,蓝徽容道:“王爷,我们是存了必死之心的。侯爷和王妃若是死在这处,你刚刚登基,政局不稳,就要与慕藩为敌,恐非明智之举。王爷今日放侯爷他们离去,与慕藩和好,借慕藩之力来压制不服你的诸王臣子,又保得玉玺和皇上遗体,岂不两全其美?”

简璟辰十指在袖中喀喀作响,良久,森声道:“好,容儿,只要你肯留下,我就答应你!”蓝徽容灿然而笑,此时慕世琮等人也步了出来。慕世琮面上戚然,似是极为哀伤,上前扶住慕王妃:“母妃,我们走吧,总不能让您死在这里。”

简璟辰想了想道:“他们赶回慕藩境内,最快也需得七八日的时间,现在局势虽被我稳住,但恐怕遮掩不了这么久。再说了,容儿你如何得知他们平安到达藩境呢?”

孔瑄手持烛火,踏前一步,微笑道:“这个不劳王爷挂心,我们自有通信之法。至于这七八日,我们会用玉玺造出几道圣上手谕,王爷就用这个来拖延时间好了。”

蓝徽容见孔瑄与自己心意相通,不由侧头向他笑了一笑。简璟辰看在眼中,十分妒恨,却也别无他法,断然喝道:“好!就是这样,容儿和孔瑄留下,其余人等,速速离去!”蓝徽容目光在众人身上掠过,眼中隐有泪花闪烁,深深行了一礼,泣道:“琳姨,侯爷,莫爷爷,师太,大师,你们一路珍重!琳姨,安心就麻烦您照顾了!”

安心不明事后关节,见蓝徽容舍身相救众人,靠上她肩头痛哭失声。莫爷爷上前扣住她的手腕,将她拉开。转身时向无尘与玄亦使了个眼色,玄亦低诵一声,垂下头去。

慕王妃被儿子暗中捏了几下左臂,知道事有隐情,她深知儿子既答应离去,定是容儿已有了万全之计。她转头望向蓝徽容,颤抖着伸出手来,将她抱入怀中,低低饮泣。饮泣间,她凑到蓝徽容的耳边,嘴唇微动,似在叮嘱着什么。

蓝徽容面上渐渐露出无比惊讶的神色,身形轻晃。慕王妃放开她,抚上她的面颊,柔声道:“容儿,琳姨相信你,一定能得逃大难的。”

蓝徽容仍沉浸在慕王妃方才相告之事的震惊之中,愣愣地说不出话来。慕王妃再抱了她一下,终放开她,在慕世琮的搀扶下,缓缓步下台阶。

众人在台阶之下停住,又都转过身来。蓝徽容含泪带笑望着众人,慕世琮与她长久对望,又看向她身边的孔瑄,眼神交接间,诉尽珍重之意,终狠下心,猛然转过身,扶着慕王妃,一行人消失在宫墙尽头。

蓝徽容遥望着众人身影远去,泪水模糊了双眸,孔瑄悄悄伸过手,握住她的左手,望着远处正欲掩近的简璟辰,朗笑道:“王爷,还请您稍安勿燥,等上七日八日吧!”

这日天明时分,百官拥于正华门前,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均觉今日朝中实是有些怪异。正华门前的禁军们竟不准任何人入宫上朝,而朝中重量级人物,允王成王左相等人也不见踪影,联想起昨夜震天的人马声,许多人在心中惊疑无比:到底发生了何事?

正纷扰时,宁王简璟辰由正华门内缓步而出,面容威严沉肃,举起手中圣旨,高声道:“众臣听旨!”

百官们忙纷纷伏于地上,轰然道:“臣等恭聆圣谕!”

简璟辰展开圣旨,高声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身体微恙,需静养宫中,现罢朝十日。特命宁王居交乾殿,一应军政事宜,由其持金龙令牌代朕处理。百官见令牌如见朕,不得有违。钦此!”

百官们偷偷互望几眼,均觉皇帝这病来得蹊跷,令皇子代为持政更是前所未有之事。正犹豫间,简璟辰将圣旨递至右相朱岳华面前,朱岳华仔细看罢,玉玺之印丝毫不差,他又与宁王素来相处融洽,忙伏身于地,高声呼道:“臣遵旨!”

他这一呼,百官们忙都山呼道:“臣等遵旨!”

简璟辰冷眼扫了众人一眼,道:“诸臣工不必惊慌,父皇这病虽来得突然,但他老人家内力精深,想来并无大碍。诸位各司其职,总要将份内之事办妥,不让圣上病中操心,这才是尽我们做臣子的本份。”

百官们面上堆笑,轰然应是,慢慢散去。简璟辰看着众臣散去,默立片刻,转回正华门内。

正泰殿廊下,蓝徽容与孔瑄各自手持一盏蜡烛,为防简璟辰射袭,有个策应,二人一外一内,隔着门槛静静而坐。手中的烛火均用丝帛灯罩围护住,朦胧晨雾中,烛影摇曳,灯下两人的面容也如梦如幻。

蓝徽容一夜未睡,又极度紧张,此时放松下来,渐感有些疲倦。孔瑄握紧她的手,多日的相思与煎熬终于化为相见的欣喜与愉悦,柔声道:“容儿,真是辛苦你了!”

蓝徽容轻轻摇了摇头,低低道:“你在狱中,才是真正受苦。”

她抬起头望着孔瑄,看着他俊朗的面容,嘴角隽爽的微笑,这一刻,实是发自内心的满足与喜悦,又想起腹中孩儿,面上一红,欲说还休。

孔瑄看得清楚,微笑道:“容儿有何话,快些说出来!”

蓝徽容娇羞笑着摇了摇头,眼角瞥见简璟辰身影出现,笑容淡去。孔瑄望着简璟辰在远处站定,握住蓝徽容的右手:“容儿,我们一起熬过这几日,我们一定可以逃出去的!”蓝徽容感觉着他手中传来的温热,轻声道:“是,我们一起熬过这几日,我们一定可以逃出去的!”

自那夜震天的秋雨之后,是连着几日的放晴,丽日融融,秋风送爽,京城遍地枫树,也终于红透了树梢。

简璟辰负手立于交乾殿内,双手笼于袖中,眉头微蹙。这几日他竭尽心力,方将局势稳住,又封锁住正泰殿四周,不准任何人靠近半步,只安排了大量自己的亲信在外围日夜巡守。此时想起在那殿前生死相依的二人,实是爱恨交缠,难以自拔。

他也曾数次试图拿下孔瑄和蓝徽容二人,但那二人极为机警,一人在殿门口持火而坐,另一人必定在殿内门后相护,轮流值守,不曾有丝毫松懈。正泰殿内尚有少量水粮,他们也不吃自己送至殿前的任何食物。这二人武功又都不错,只要有一瞬的闪失,就会殿毁人亡,他终不敢冒这天大的风险,只能按捺下来耐心等候。

左端成轻步迈入交乾殿,见殿内并无旁人,轻声道:“王爷,已是第八日了,允王等人每天都吵着要入宫面圣,现在虽被咱们的人强行关于府中,但再拖下去,只怕将来后患无穷。再说,咱们虽已送了棺木和防尸身腐化的物事过去,但届时允王等人若是提出验殓,可还是会露出破绽。”简璟辰皱眉道:“算算脚程,慕世琮应该也回到藩境了,只是我有些想不通,他们如何互通信息?”

左端成叹道:“那二人意志坚定,轮流相守,咱们毫无可乘之机,只得继续等下去了。只是王爷,日后如何处置这二人,不让他们说出真相,您可想妥当了?”

简璟辰目光投向殿外晴朗无云的天空,默然不语,良久方轻声道:“到时再说吧,唉,我也不知,该如何处置他们。容儿,你―――”他声音渐渐低下去,微不可闻。

左端成立于他身后,心内暗叹,轻轻摇了摇头,躬身退了出去。

天既放晴,日暮时分,美人巷便是华灯初上,风流之客,纷拥而来。

‘玉媚楼’老鸨琴香踏上阁楼,推门而入,见晴芳懒懒地坐于窗前,痴望着窗外夜色,回转身将门掩上,走至晴芳身后,低声道:“还没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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