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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山接流水(15)

“那小子戾气太盛,锋芒毕露,又不懂军规,我想调他到我虎翼营,好好训诫于他,不知岳叔叔可愿放人?”慕世琮望着岳铁成冷冷道。

岳铁成思忖片刻,知别无他法,只得低头道:“一切听从侯爷安排。”

慕世琮淡淡一笑,向慕王爷轻施一礼,与孔瑄步出大帐,行得十余步侧头轻笑道:“这老家伙,果然上当,总算把这小子要过来了,去,把他带到我帐内来。”

孔瑄听他言语,如同小孩子寻到了一件新鲜刺激的宝贝,不由一个寒噤,望向远处的蓝徽容,暗叹了一口气。

慕世琮行得数步,回过头来:“对了,孔瑄,传令给飞鸽组,着他们秘密调查一下岳叔叔所说方家村的陈年旧事,看看有没有一个叫清姐的人,还有,那个小子的来历,也给我好好查一查。”

孔瑄道:“侯爷怀疑那小子吗?”

慕世琮遥望远处被绑着的蓝徽容,冷声道:“这小子能当着你我之面夺去中军大旗,战场上又那般身手,绝不在你我之下,岂是一个小小山村的村民,岳叔叔也是老糊涂了。”

帐内,慕王爷默默地注视着低头束手而立的岳铁成,冷峻的目光渐转柔和,良久方低声道:“铁成,边关平定后,你便回苍山老家去吧。”

岳铁成喉头哽咽:“是,多谢慕三哥成全!”

慕王爷轻叹一口气,望向帐外远处群山,目光渐渐有些迷蒙,语气也带上了些许疲惫:“铁成,不瞒你说,我也是十分想念清娘,不知她是否还活在这世上,唉,若是能倒退三十年,回到苍山雾海,快意游侠的生活,这王爷,不当也罢。”

蓝徽容被绑于辕门平台木桩之上,晒至昏昏沉沉,正在心中犹豫,要不要运气挣断绳索,逃离军中,可抬眼见身边数十名虎翼营士兵如狼似虎,便知这个想法不太实际,更何况刚到军中,连慕少颜的面都没有见到,便轻言放弃,实是心有不甘。

正在胡思乱想之际,忽闻沙声轻响,一双黑色布靴立于身前台下沙地之中,她缓缓抬起头来,只见那偷马之人正立于面前,双手抱胸,神情懒散,似是一副对什么事都满不在乎的意味,嘴角却微微向上,漆黑明亮的眼眸带着几分笑意几分玩味,上下打量着自己。

蓝徽容轻哼一声,傲然道:“偷马小贼,有什么好笑的!”

孔瑄右手轻摆,虎翼营士兵齐齐退了开去,他纵身坐上辕门平台,躺落下来,双手枕于脑后,悠悠叹道:“唉,太阳多么艳丽,空气多么清新,人生是这么美好啊!”

蓝徽容不知他弄什么名堂,轻啐道:“似你这等不告而取之人,怎还好意思立于光天化日之下,坦然面对我这位失主。”

孔瑄望着她哈哈大笑,翻身坐起来,颇感兴趣地道:“喂,小子,你身手倒是挺不错的,居然能当着侯爷的面夺去大旗,谁教你的?”

蓝徽容板着脸回敬道:“喂,小子,你偷马的本事倒是挺不错的,居然能从我这里将青云偷去,谁教你的?”

听她针锋相对,孔瑄更是笑得十分开心,站起身来,见蓝徽容嘴唇干裂,取下腰间水囊,凑到蓝徽容嘴边。

蓝徽容微愣,但见他嘴角含笑,神情似有几分真诚,又实是十分干渴,终低声道:“多谢了!”就着皮囊咕嘟饮下几大口水。

见她饮得甚急,孔瑄伸手拍上她的右背,蓝徽容见他如此善意,正待吞下最后一口水,开口言谢,却听他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慢点喝,这可是你这辈子喝的最后一口水了!”

蓝徽容心中一惊,猛然呛住,剧咳一阵,转头喘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孔瑄凑到她耳边冷冷道:“王爷有令,你以下犯上,罪无可恕,即刻处斩,以儆效尤!”

蓝徽容大惊:“哪有这等不讲理的王爷!”

孔瑄望着她淡淡道:“这话,你到了阴曹地府去和阎王爷说吧。”说着拔出腰间长剑,眼中寒光一闪,惊雷破空之声响起,蓝徽容不及运气挣断绳索,本能闭上眼来,心中暗叹:我命休矣!

蓝徽容紧闭双眼,感到剑气森寒,自身上划过,却未有疼痛,不由讶异,片刻后听到身边之人大笑,心知被他戏弄,睁开眼来,见身上绳索被他长剑整齐割断,而剑气竟未划破自己的军衣丝毫,一时叹服,忍不住赞道:“好剑法!”

孔瑄戏弄于她,本待听到她愤怒之言,不料却得她赞一声好剑法,笑声便堵在了喉间,怔了一瞬,眸中趣意更浓:“小子果真有些意思,难怪侯爷看中于你,随我走吧。”

蓝徽容轻揉发麻的双臂,跟着他跳下木台,问道:“去哪里?”

孔瑄立住脚步,回过头来,正待开口说话,不料蓝徽容刚得解脱,脚步虚浮,一时收不住,撞上了他的胸口,她额头正对孔瑄下颚,孔瑄也是没有提防,竟被她这一冲之势磕住下巴,牙齿咬住了自己的舌尖,痛得弯下腰来,含糊道:“你这小子,存心报复我是吧!”

慕世琮的营帐在大营西侧,蓝徽容随着孔瑄步入帐内,见他正坐于案后,右手执着一把匕首,冷冷地注视着自己。

蓝徽容在容州赛舟节上遥见他风采慑人,乘风阁下众星捧月,回雁谷战场上冷静镇定,此时正面望向他清澈眉眼,觉他目光深邃冰冷,压得自己有些难受,又想起可以借他接近慕王爷,终行了一礼,恭谨道:“后军校尉方清见过侯爷!”

慕世琮并不说话,盯着蓝徽容看了一阵,目中神光一敛,右腕劲扬,匕首如闪电般向蓝徽容射来。

白驹过隙之间,蓝徽容心念数转,终巍然不动,任那寒气逼人的匕首自耳边擦过,她侧头望向右肩上掉落的一缕黑发,伸出手来,轻轻掸落于地,直视慕世琮平静道:“侯爷,先前战场之上,小人心急救人,多有冒犯,是小人之过,请侯爷按军法处置,实不必如此戏弄小人。”

慕世琮一愣,忽觉面前这人虽身形瘦弱,却气度雍容,文弱外表下似有着凛冽的傲气,心中疑云更重,轻声‘哦’道:“原来你叫方清啊,倒是有些胆量。竟敢趁我不备,取去中军大旗,令我在部属面前失了面子,方校尉,你说,这笔帐我该如何同你算啊?”

蓝徽容怔住,见他面色冰冷,眼中波澜不兴,一时猜测不到他的想法,又想起自己重任在身,思忖片刻,终咬牙道:“是方清的不是,要杀要剐,听凭侯爷处置!”

慕世琮一脸淡漠,缓缓道:“我倒也不是要杀你剐你,只是想委屈方校尉在我这虎翼营中做一名亲兵,也好让弟兄们能时刻领教方校尉高强的身手。”

蓝徽容心一紧,醒悟到自己因急着救岳将军,激愤行事,露出了破绽,引起了这位小侯爷的怀疑。

十二、暗探

蓝徽容知面前这人对自己的身手起了疑心,脑中快速飞转,面上神情却镇定从容:“方清既入军中,一切听从调令,久闻侯爷虎翼营乃精锐之师,方清有幸得入,不胜荣幸。”

慕世琮站起身来,负手行至蓝徽容身边,细细打量于她。此时二人隔得极近,蓝徽容这才惊觉他长身玉立,比自己高出许多,他冷静地审视着自己,目光奕奕有神,双眉斜飞入鬓,长得竟是极为英俊。

蓝徽容曾随母亲学过相术,细心观察于慕世琮,见他鼻隆挺直,知此人性情坚毅果敢,嘴唇微薄,看来也有些冷酷无情,只是那双眼睛又无比清澈,藏着些许柔和。

她知若要接近慕王爷,入这小侯爷的虎翼营实是个难得的机会,现在这精明的慕小侯爷既对自己的身手起了疑心,如果再行示弱,只会更引猜疑,索性放开心神,以强抗强,或许还能释其疑心。

见蓝徽容目中毫无怯意,与自己从容对望,慕世琮颇觉有趣,眼角扫见孔瑄从帐外进来,微微点头,遂悠然道:“既然方校尉愿留在我虎翼营,孔瑄,他归入你辖下,你带他去营帐歇息,明日训练时再让诸兄弟向方校尉讨教绝招吧。”

孔瑄轻应一声,蓝徽容向慕世琮行礼后随他步出营帐,想起一事,赶至孔瑄身侧道:“孔兄,请问------”

“方校尉。”孔瑄转过头来,语气带上了一丝严厉。

蓝徽容瞬间领悟过来,身形一挺,正颜道:“是,郎将大人。”

孔瑄满意地点了点头:“嗯,很好,方校尉是聪明人,以后我就是你的上司,上司问你话了,你回答就是,上司没问你话,你不要多嘴。”

蓝徽容心挂青云,还待再说,他已洒然转身,向东首一营帐走去。蓝徽容见他这转身之态爽朗潇洒,配着他高挺的身形,有着一种说不出的从容舒展,不由一怔,猛然想起曾在何时见过此人,原来这孔瑄就是那日容州赛舟节小侯爷彩舟上的掌舵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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