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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山接流水(24)

这样一想,她心情豁然开朗,抬头见慕世琮帐内一片凌乱,显是没有人帮他收拾,知这些男子不拘小节,暗叹一声,站起身来,将帐内整理干净。

刚刚清理完毕,崔放掀帘进来,愣了一下,疑道:“这是侯爷的营帐吗?”

蓝徽容见崔放进来,心中高兴,笑道:“阿放,啊不,崔校尉,快进来。你不用去操练吗?”

“侯爷说我年纪小,不用跟着他们操练,反正他也不会让我上战场。”崔放笑嘻嘻地靠近,伸手递过几片棕叶:“方校尉,麻烦你再给我织一个蚱蜢,好不好?”

“我给你织的那个呢?”蓝徽容伸手接过棕叶。

“让王爷给抢去了,他官大压死人,我可没办法。”

蓝徽容心中掠过一丝不安,她直觉母亲与那慕王爷之间必有一些恩怨,慕王爷为什么要拿走区区一个小玩意呢?

她十指灵动,不多时便又织了一个蚱蜢递到崔放手中,崔放咧嘴而笑,伸出右手架上蓝徽容肩头,拍胸道:“方校尉,以后你就是我的哥们,在这军营中,我罩着你,谁敢欺负你,你就告诉我。”

慕世琮打帘进来,见崔放粘着蓝徽容,心中不爽,眼睛一瞪:“你罩着谁呢?今天的功课做好没有?”

崔放吐了吐舌,凑到蓝徽容耳边道:“我回头再来找你。”说着弯腰溜出了营帐。

慕世琮莫名的觉得一股酸意直涌心头,这三人只出去了几天,回来就这般亲密,倒好似将他撇开了似的,昨夜在林间见孔瑄对这方清那般形状,今日又见崔放与他这般亲密,他越想越是不爽,轻哼一声,行至案前坐下。

他刚坐下,便觉案头上整洁异常,一愣间,蓝徽容已将泡好的茶端了过来,却不说话,静静地立于案侧。

慕世琮侧头望了她一眼,将手中地形图展开,细细地看着,过得一阵,一名军官进来:“侯爷,王爷叫您过去一趟。”慕世琮匆匆出帐而去。

蓝徽容见他离去,将案上地形图小心地卷了起来,放于案旁,见图下还有一本《兵策》,正是母亲以前授过的,伸手抚上书册,想起母亲的音容笑貌,便有些伤心难过。

孔瑄掀帘进帐,正见阳光投射在蓝徽容略带凄楚的面容上,似星空朗月,秋霜冬雾,流动着浅浅的伤感,他正恍惚间,蓝徽容已抬起头来,伤感收敛,平静道:“郎将大人,侯爷去了王爷帐中了。”

孔瑄轻‘哦’一声,踱了进来,见蓝徽容的手抚在《兵策》上,眼神微暗,低声道:“方校尉,观你言行,应当也学过这本《兵策》吧?”

“是,曾学过一些,但学得不好。”

“那你知不知,这本《兵策》是何人所著?”

“这倒真是不知。”蓝徽容略觉好奇:“请教大人,这《兵策》是何人所著?”

孔瑄并不回答,在帐内转了一圈,问道:“在这可还住得习惯?”

蓝徽容不知他是何用意,又总觉他那双眼睛锐利无比,淡淡道:“既入了军营,一切听从军令,在哪都是一样的。”

“侯爷人很好,就是脾气傲了些,你顺着他些,日子久了,他自会把你当兄弟一般看待。”

听他语气甚为诚恳,蓝徽容低声道:“是,多谢郎将大人。”

孔瑄微微一笑,走至帐门口,又停了下来:“侯爷每日都要陪王爷一起吃晚饭,用过晚饭后,王爷还要考较他的功课,没有一个时辰不会回帐中的,这段时间你可以到处走走,放松一下,这附近林木幽美,山泉甚多,人迹罕至,不去领略一下实在可惜。”说着出帐而去。

蓝徽容觉他这话讲得甚是奇怪,坐于椅间细细想了一下,‘啊’的一声站了起来。

大帐内,慕世琮看完手中的密报,面色凝重,抬起头来:“父王,京城形势剧变,我们该如何应对?”

“依你之意呢?”慕王爷靠于椅中,悠然问道。

慕世琮知父王在考较自己,细想了一下,答道:“皇后和太子因巫蛊案被废,表面上看是行巫蛊之事败露,实际上应是后族权势太盛,威胁到了皇权,皇上忌惮,恐逼宫之事重演,先下手为强。”

“嗯。”

“这中间有一个最关键的人不可忽略,就是简四哥宁王,他虽长期受皇后和太子一系打压,但其为人坚忍,又颇有心计,在朝中经营多年,口碑甚好,诸皇子中,最似皇上的就是他,估计此次太子被废与他脱不了干系。”

“嗯,继续说。”

“皇上先夺赵氏一族兵权,再下诏废后废太子,应是已对朝中形势有了足够掌控后才下的手,现在赵氏一族覆灭,剩下的皇子中二皇子成王身有残疾,三皇子允王生性懦弱,只有宁王堪当重任,但皇上要立宁王为太子,有一个很大的顾忌。”慕世琮说着偷看了慕王爷一眼。

“你不用避讳,说下去。”慕王爷闭眼道。

慕世琮犹豫一下,道:“宁王的生母是前和国公主,他的姐姐又和亲突厥,如果立宁王为太子,皇上的顾忌便是父王您。”

见慕王爷面色平静,他续道:“父王您本为和国人,宁王身上又有和国皇室之血脉,如果宁王为太子,在朝中势大,您又因和国之故支持于他,再加上塞外其亲姐的势力,三方联合起来,皇上可不得不忌。”

“那我们现在应当怎么办?”慕王爷似是询问,又似是自言自语。

“当务之急,还是与西狄国的作战,如果我们大胜,皇上只会更忌惮于父王,只怕撤藩削权之事马上就会进行,如果我们大败,让西狄军攻占我藩领土,只怕也伤了我们自己的元气和根基。所以,我们得想想办法,形成一个不胜不败之局,既让皇上要用我们来抵御西狄军,不便对我们下手,又让西狄军不能长驱直入,攻战我藩领土。如能将这种战局拖至入冬,西狄军暂退,便能缓过气来,凭父王在朝中多年的经营,再加上简四哥的权谋,应当可以解开现在这种危局。”

慕王爷脸上慢慢浮现一丝笑容,睁开眼来:“世琮有长进,你回去好好想一想,如何形成这不胜不败之局吧。”

慕世琮轻应一声,行礼后便欲退出大帐,慕王爷忽道:“听说你把那个方清调到你帐中了?”

“是,这人来历有些可疑,我想就近监视于他。”慕世琮束手答道。

慕王爷沉默片刻,道:“不要为难他,你去吧。”

十八、兵策

一整日,蓝徽容都坐立不安,孔瑄临走时说的话让她想了又想,难道他真的看出什么来了吗?她细细回想与他相处的每一件事,想着他面上那似笑非笑的表情,语带双关的言谈,越想越是确定,他应当已看破了自己的女儿身份。

想起曾与他同帐共宿的日子,蓝徽容便面上一红,有些怕再见到此人,一整日都缩在帐内,沉默寡言,那慕世琮倒也未再刁难于她,直至黄昏时分,慕世琮去了慕王爷大帐,她再细想孔瑄话中含义,终微微而笑,偷偷溜出了大营。

她从昨夜比试的那片树林穿林而上,攀峰越沟,果见山峰叠翠,曲径通幽,鸟语花香,水流潺潺,将近天黑之时,她寻到一处极偏僻的清溪,轻解衣裳,黑发悠垂,借这清澈妩媚的溪水洗尽了身心的重负。

披上衣裳,在溪边石上而坐,蓝徽容将双足伸入溪水之中,任夜风吹干着湿发,几条小鱼从脚旁游过,她略觉麻痒,开心笑了出来,这一刻,是她自从军以来最为轻松惬意的时候,心中便对那孔瑄多了几分好感。

这一刻,她忽然把所有顾忌抛在了脑后,慕王爷也好,‘铁符’也好,太子皓也好,她都暂时选择了忘却,也许,下山后还需要继续面对,但这一刻,她决定做回那个无拘无束、自由真实的蓝徽容,而不是这个心事重重、百般遮掩的方清。

至于下山之后,尽力吧,如果能完成师太的任务,达成母亲的心愿,自己努力去做就是,如果做不成功,那么也无遗憾,毕竟,自己的人生,总不可能永远为他人而活,自己的梦想,总得去勇敢的追求。

内心深处,她还隐隐觉得,母亲是绝对不会害自己的,她应该清楚师太要自己做何种事情,母亲那么深爱自己,怎么会忍心将自己置于危险的境地呢?

她黑发轻扬,仰望夜空:母亲,您会保佑容儿的,是吗?

眼见时辰差不多,夜色深深,她掏出火摺子点燃火把沿着来路下了山峰,走回至昨夜与孔瑄比武的空地,烧烤的痕迹清晰可见,啃剩的兔子骨头也仍在地上,她不由轻笑出声。

“你应该为这只兔子默哀的。”孔瑄略带调侃的声音传来,蓝徽容心跳陡然加快,好不容易平定下来,转过身望向抱臂斜靠在大树上的孔瑄,盈盈笑道:“郎将大人又擅离军营,就是来悼念这只兔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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