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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山接流水(35)

孔瑄眼中闪过一丝忧虑:“想来他是十分重情义之人,岳将军是为了救他,只怕他-----”

室内嘈杂人声渐渐淡去,只余慕王爷、慕世琮、孔瑄、蓝徽容和一名军医。

军医行到慕王爷身边行礼,语调有些沉重:“王爷,箭上有毒,又正中心肺之处,岳将军他只怕------”

蓝徽容痛苦地闭上双眼,泪水奔涌而出,难道,这位可亲可敬如自家长辈一般的岳将军,就要为了救自己而去吗?

慕王爷也是身形轻晃:“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军医轻轻摇了摇头:“王爷,看岳将军还有什么话要交待,尽快吧!”

慕王爷面带悲戚,闭上眼来,片刻后缓缓睁开,行到榻前,凝望着微睁双眼,喘着粗气的岳铁成,轻声道:“铁成,是三哥对不起你!”

岳铁成目光迷离,似在找寻什么,微弱唤道:“那孩子呢?”

慕王爷心中一叹,回过头来:“方校尉!”

他这声呼唤如静水生波,蓝徽容猛然惊醒,挣扎着走到榻前,跪于地上,望着岳铁成,泪水成串滑过面颊,哽咽呼道:“岳将军!”

“孩子,别哭,我想求你一事!”岳铁成的声音如从地狱中传出,如噩梦般飘渺,在蓝徽容心头绞结缠绕。

蓝徽容心头剧痛,抚榻泣道:“岳将军,您说,我定要做到。”

“孩子,在我死之前,你能不能,能不能唱首歌给我听?”岳铁成双目圆睁,望着屋顶,眼神更是迷离。

蓝徽容不停摇头又不停点头:“您不会死的,您要活下去。”见岳铁成目中隐现哀求之意,她泣不成声:“您想听什么歌?我唱给您听。”

岳铁成双唇颤抖,喉间隐有歌声发出,蓝徽容听不清楚,忙俯身过去,只听岳铁成喉间颤抖着反复唱道:“铁牛铁牛,我家有只大铁牛------”

惊雷在室中炸响,狂涛卷起,风声呼啸过蓝徽容的耳边,她再也支撑不住,面色煞白,跪坐在了地上。

“铁牛铁牛,我家有只大铁牛,牵着一只大黄牛,遇到一只大水牛,铁牛黄牛和水牛,哪只才是真的牛?”

遥远的童年,母亲抱着自己,轻声哼唱着这首如童谣般的歌曲,似是想起了什么,淡淡而笑,笑中似还有一丝宠溺。

“母亲,黄牛和水牛我知道,铁牛是什么牛啊?!”

“铁牛啊,他不是牛,是一个人。”

“是什么人?为什么叫他铁牛?”

“他是母亲的弟弟,因为名字中有个铁字,脾气又倔得象头牛,所以大家都叫他铁牛了。”母亲微微而笑。

“是您的亲弟弟吗?那就是我的亲舅舅了。”

“不是,他不是母亲的亲弟弟,却比亲弟弟还要亲。”母亲遥望着北方,悠悠说道。

“那他现在在哪里,容儿想见他。”

母亲摇了摇头:“容儿不能去见他,他可能已不认得我这个姐姐了。”

蓝徽容心乱如麻,原来,原来岳将军就是铁牛舅舅,原来,他们早已猜到了自己的来历,原来,慕王爷那日假装成文书竟是来试探自己的。

她暗骂自己:怎么那么愚笨?慕王爷假装成言文书那日,进帐直至行到自己面前悄无声息,自己毫无感觉,分明是当世高手,他又那般气度,他的眉眼与慕世琮还有几分相象,自己怎么就没有想到?

他拿走了自己织给崔放的蚱蜢,他早知自己是方清,那日又隐瞒身份盘问自己的身世,考较兵策,他是不是早就察觉到了什么?现在,岳将军又要自己唱出这首歌,分明是已猜到自己与母亲有关,这歌,一旦唱出,将进一步证实自己的来历,而如果不唱,又如何面对眼前这人哀盼的眼神,如何面对他那声饱含疼爱的呼唤?

这歌,到底是唱还是不唱呢?

作者有话要说:几点说明:1、有许多朋友问某楼孔哥哥是不是太子?以及容儿和慕是否兄妹?我只能抱歉地说:大家看文不太仔细,请详看第八章,某楼已作说明,太子皓已有三十三岁,而且所有恩怨是二十五年前的事情,所以,这两点猜测均不成立。

2、关于此文,所有主角的身世均不存在任何问题,某楼也觉东流水构思不当,想有所纠正。青山的故事其实就是:一个女人下了一局棋的故事。

3、关于某楼的性别问题,回答:某楼是女子。

4、关于亲们想多看感情,回答:危机过后,会有感情出来,快了,就快了。

顺带公告一下:下一章,蓝MM要恢复女儿身了,HOHO,某楼得想想如何写。

二三、青衫

“铁牛铁牛,我家有只大铁牛,牵着一只大黄牛,遇到一只大水牛,铁牛黄牛和水牛,哪只才是真的牛?”

蓝徽容带着哽咽的歌声在室内低沉地回响,她紧紧握住岳铁成的手,眼泪如珍珠般掉落下来,这一刻,她想起母亲唱到这首歌时的淡淡笑容,想起岳铁成打马过来的那声呼唤,想起他关爱的眼神,这一刻,她忘记了身侧坐着的慕王爷,也忘记了无月庵中的无尘师太,更忘了母亲的那封遗书。

泪水湮湿了她的面颊,淌入她的颈中,为什么?为什么要面对这么残酷的生离死别?为什么刚一知道谁是铁牛舅舅,就要眼睁睁看着他为救自己而死?母亲,你为什么要送我来经历这一切,为什么要我踏入这个痛苦的深渊?

慕王爷仰起头来,闭上双眼,修长的十指却在紧紧抠住楠木椅的扶手,青筋暴起虬结,似有滚滚巨浪要破肤而出。

慕世琮与孔瑄对望一眼,难过之余,心头疑虑渐渐涌起:这方清,到底是何来历?

歌声散去,蓝徽容伏于岳铁成身边,望着他唇边勉强露出满足的笑容,更是伤心难言。

“孩子,这首歌,是谁教你的?”岳铁成听完歌,却似有了些精神,喘气问道。

蓝徽容见他面色泛红,双目隐赤,隐隐觉得他是回光返照,痛苦袭上心头,热血流涌,她低头轻声道:“是我母亲教我的。”

“你母亲她,她的左手腕内侧,是不是有一道寸许长的胎记?!”岳铁成反手紧紧攥住蓝徽容的手,努力着想抬起头来,睁大眼睛,带着极度渴求的神色望着她。

蓝徽容到了这时,将心一横,豁了出去,点头泣道:“是。”

随着她这声轻到不能再轻的应答,岳铁成长吁出一口气,眼神渐渐涣散,原本紧紧握住蓝徽容的手慢慢变得无力,蓝徽容伏于榻前,痛哭失声。

哭声中,立于榻侧阴影处的孔瑄悄悄向后退了一小步,慕世琮回头看了他一眼,眸中闪过惊讶之色。

慕王爷缓缓站起,俯身将蓝徽容扶起,又坐于榻前搂住岳铁成身躯,低声唤道:“铁成!”

岳铁成似是听到他的呼唤,微睁双眼,见慕王爷眼中隐有泪水,又闭上眼睛,断断续续道:“三哥,你不用伤心,我终于可以,可以回苍—山—了—”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黄昏时分,院中流动着浓浓的哀恸,蓝徽容呆呆坐于廊前台阶之上,任泪水不停涌出,任心剧烈的疼痛,她不敢再回到身后室内,不敢再望向那似已平静睡去的铁牛舅舅。

她在心底一声声的呼唤着母亲,母亲,您最疼爱的铁牛舅舅为了救容儿,就要来见您了,母亲,您在天之灵能看到吗?母亲,您能不能告诉容儿,到底因为什么,您要容儿过这样的人生?

容儿不想看到战争,不想杀人,不想面对生离死别,容儿只想纵马江湖,只想快意人生,只想去看看您说的苍山雾海,塞外大漠,只想寻一个知心之人,过幸福而简单的生活,为何,您要给容儿套上这么沉重的枷锁?到底是为了什么?

轻轻的脚步声响起,两人一左一右,在蓝徽容身侧坐了下来,沉默良久,终是慕世琮涩声道:“你不要再哭了,男儿有泪不轻弹,这可是咱们虎翼营的规矩。”

孔瑄却不说话,带着疑惑的眼神静静地凝望着蓝徽容,右手轻扯着廊下杂草,带起一股泥土和灰尘,迷蒙晦暗。

蓝徽容不愿被他们看到自己泪流满面的样子,将头埋在膝间,待泪水渐渐止住,才抬起头来,却见慕王爷正立于自己身前,平静地望着自己。

蓝徽容缓缓站起来,与慕王爷默然对望,良久,慕王爷轻叹一声,和声道:“你叫什么名字?”

蓝徽容本不欲回答,却见他射向自己的目光并无恶意,竟与岳铁成打马冲来望向自己的眼神一般无二,心中一动,犹豫片刻,低声道:“母亲唤我容儿。”

“容儿?容州城的容吗?”

“是。”

慕王爷嘴角一颤,负手在蓝徽容身前走了数个来回,仰头望向天际一弯新升的弦月,低低吟道:“二十年来堕世间,霜风雪雨下苍山。皆为意气豪情故,一声弹指出容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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