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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山接流水(40)

仇天行眼中神光逐渐收敛,不再看向孔瑄,呵呵一笑:“既是如此,就请蓝小姐宿在大帐之内吧。”

仇天行命人将蓝徽容和孔瑄带至大帐内休息,便未再露面,用过午饭,闲了下来,蓝徽容取了棋具,要与孔瑄续那夜未完之棋局。

想起那夜被慕世琮打断的棋局和随后慕世琮略带孩子气的表现,蓝徽容便嘴角轻抿,微微而笑,孔瑄见她欲语还笑,眼睛微眯,凭生一种妩媚之态,心中一阵恍惚,忽然将手中棋子一放,站起身来。

蓝徽容抬头凝望着他:“怎么了?挂念着侯爷吗?”

孔瑄闭上眼来,片刻后猛然单膝跪在蓝徽容面前,执起她的双手,凝望着她的双眸,一字一句道:“容儿,随我离开这里,好不好?”

蓝徽容感觉到他的手似火一般滚烫,他的眼神中有怜惜,有仰慕,有温存,还有一团说不清道不明的熊熊火焰,他仰面看着自己,自己能听到他略带紊乱的鼻息声,能感觉到他略略加速的心跳声,他虽是单膝跪在自己面前,颀长的身躯内却似有一股凝定的力量在柔柔地围住自己,挡住了帐外的漫天风雨。

她感觉到自己的心似要跳出胸腔,手中拈着的棋子啪然落地,颊边飞起一抹潮红,微微侧过头去,良久方低声道:“总得把他们在这处拖上十天才行。”说着轻轻将手抽了回来。

孔瑄默然片刻,拾起地上棋子,缓缓坐回榻上,唇边慢慢涌起一抹笑容,执起黑子轻轻放于棋盘之上,平静道:“是,我倒是忘了,这棋还没下完,棋子怎能离局。”

蓝徽容转过头来,面色也恢复了宁和,应了一子,轻声道:“我虽不明这仇都司为何一定要我随他而来,但也可以猜到,必与我母亲有关,在战场之上,他是听到我说出‘铁牛舅舅’四字之后才出言阻止我杀娜木花的,娜木花的性命于他而言并不重要,所以你不必担心他会报复于我。而我也还需通过他寻找某位失踪的亲人的下落,只是不知郎将大人可愿与我一起,将他在此处拖上十天,好让王爷能从容布署,等待援军前来。”

孔瑄再落一子,也不回答她的问题,面上似笑非笑:“我唤你容儿,你却称我郎将大人,这可算怎么一回事?”

蓝徽容一愣,也觉有些好笑,侧头道:“那我该如何称呼于你,孔郎将?”

孔瑄面上浮现得意之色,双肘撑在棋盘上,凑到蓝徽容面前低声道:“也不用多麻烦,就去掉一个字,好不好?”

蓝徽容也不着恼,落下一子,笑道:“这将军的名号可不是能够说不要就不要的。”

孔瑄坐正身躯,闲闲道:“容儿错了,这些俗名,恰恰是能够说不要就不要的,只有人心里的某些东西,才不是能够轻易放弃的。”

蓝徽容想了一下,点了点头:“也是,倒是我想偏了。”两人相视一笑,都读懂了对方言中之意,两人相识以来,经过患难,共过生死,也曾共同拥有秘密,却是此刻,觉得最为投契,心中都涌起知己之意。

一局下来,两人竟是和局,望着棋盘上黑白之子互相咬合之势,孔瑄笑道:“下次侯爷再死拖着我下棋的话,就让你上阵,再赢他一回彩头。”

蓝徽容摇了摇头:“这处事了,我也不会再回慕王爷那里了。”

孔瑄正待再说,帐外响起一个清雅俊赏的声音:“蓝小姐。”

“请进吧。”蓝徽容与孔瑄对望一眼,淡淡道。

帐帘微掀,一人缓缓步了进来,此人年纪甚轻,身姿雍容,眉眼清澈,唇边一抹微笑温润谦和,只是他的眼内似闪着一种碧玉似的光芒,让人隐有魅惑之感,他入得帐来,长揖道:“在下那元礼,见过蓝小姐。”说着抬起头来,直视着蓝徽容。

蓝徽容望着他那双碧玉似的眼睛,压下心头莫名的一丝恐慌,微笑道:“请恕我不知阁下真实身份,不便称呼。”

那元礼见蓝徽容淡定从容,眼中闪过一丝诧色,道:“在下并无官职,只是受义父仇都司差遣,前来请蓝小姐过去一叙。”

蓝徽容站起身来:“既是如此,烦请那公子带路。”

孔瑄也站了起来,那元礼却微笑道:“义父只请蓝小姐一人前去叙话,孔郎将还是在此处歇着吧,义父说了,蓝小姐是他的贵客,绝不会伤害于她,还请孔郎将放心。”

孔瑄神色不见半点波澜,淡淡道:“仇都司太看得起孔某了,这千军万马之中,孔某一人也护不得容儿周全,倒是都司大人一句承诺,才能令孔某放心。”

蓝徽容随着那元礼在军营中前行片刻,便到了中军大帐之前,那元礼掀帘恭谨道:“蓝小姐,义父在里面等你,请进吧。”

蓝徽容抬步入帐,帐帘在身后轻轻垂下,一股微风袭来,她心中一惊,身躯急往后仰,劲风再点她腰间,她将身一拧,如燕子穿云般纵向一旁,再有一道劲风袭她右肩,她将牙一咬,真气逆行,如鲤鱼跃龙门一般腰身向上一挺,带动整个身子在空中疾翻,裙裾在空中卷起一团青风,飘然落地。

开心而带着激动的笑声响起:“看来真是清姐的女儿!”

蓝徽容凝目望去,只见身前立着三人,一人银面素袍,正是那仇天行,另外二人将领模样,年纪都在四十来岁,面上均有激动欣喜之色。

蓝徽容听他们所言,心中涌起疑云,面上却不动声色,微微行礼道:“蓝容见过都司大人。”

仇天行身侧一面目稍显粗豪的中年将领上前一步,声音略略有些颤抖:“你叫蓝容?清姐现在何处?”

蓝徽容稍稍退后一步,平静道:“不知这位如何称呼?您口中的清姐又是何人?”

仇天行呵呵一笑:“这两位一位是寇公修将军,一位是杨盛将军,均是你母亲的故人,也是你的长辈。”

蓝徽容凝目望向寇公修与杨盛,冷声道:“原来就是二位泄露军情,引西狄军过河,致使虎翼营覆没,我东朝国土沦陷,百姓流离失所的。”

寇公修与杨盛二人面上均闪过一丝惭色,仇天行却哈哈大笑,负手走到案前坐下,悠悠道:“容儿,坐下来说话吧。”

蓝徽容行至椅前坐下,眼光在寇公修与杨盛面上扫过,见他二人眼神激动中透着些许慈爱与关怀,竟与岳铁成目光相似,心中一动,忽然间,从未有过的一个想法模模糊糊浮入脑海:如果母亲真的事先知道师太要自己去做何事,为何,她和莫爷爷教会自己的一切,都让她的旧识能轻易看破自己的来历呢?

她压住心底疑问,平静望向仇天行,轻声道:“仇大人,不知您为何要请我到您军中,也不知各位口中的清姐究竟是何许人?”

她此言一出,帐内一片沉寂,仇天行眯起眼来,缓缓道:“原来清娘竟未曾和你说过以前之事,那你为何会在慕少颜军中?又为何会唤岳铁成为铁牛舅舅?”

蓝徽容心头暗起警戒,想起与无尘师太分别时她所说的一番话:“容儿,你这一去,千万切记,不得让人知道你父母的姓名及居住之地,再危险的情况下也不能说出你母亲的遗物在何处,更不能让人知道是我派你去的,不然就会有滔天大祸,殃及无辜。”

她面上神情不变,微笑道:“仇大人,我虽应允到你这处做客,却也未曾答应过你,要对你推心置腹,坦诚相见,我连你的真实面目都未曾见过,仅凭你一句与我母亲有旧,怎能让我信服?”

此时,有随从奉上茶来,仇天行端起茶盏,笑道:“容儿说得也有道理,我们这些做长辈的,乍见故人之女,心急了些,我的面目不方便让你见到,怕吓坏了你,只是前尘往事,我可以详细告知于你,不知容儿可愿听一段故事?”

蓝徽容心中有一丝紧张,又有几分好奇,自从见到无尘师太,踏入这个漩涡以来,她便总是纠缠在母亲的往事之中,而她却对这些往事一无所知。

在她的记忆里,母亲是一个温柔如水、淡静如菊的女子,她并不懂武功,自己所学皆是莫爷爷所授;她精通天文地理,兵法诸策,但在蓝家众人面前却总是装出一副愚笨模样;她琴棋书画,样样皆精,却很少说及自己的师承来历;她的心态似是经历了世间所有风霜雨雪,却从不曾告诉过自己只言片语。

在以前的蓝徽容看来,母亲只是一个才情出众的女子,却不知她与世上这么多豪杰人物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当年的她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她的真实姓名又是什么?她经历了怎样的往事?又为何要安排自己走上这样一条道路?

蓝徽容眼中泛起一丝涟漪,站起身来,向仇天行裣衿行礼,轻声道:“请仇大人详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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