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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山接流水(45)

孔瑄咳了几声:“转过两个山头了,怕他们追过来,没有往安州方向走,我们得在山里躲上一夜。”

蓝徽容听他说话似是真气虚浮,奔走的脚步也越来越沉重,想起先前自己捶上他右肩时的那声轻呼,急道:“你是不是受伤了?快放我下来。”

孔瑄再咳了几声,轻喘道:“没事,一点轻伤,和仇天行对了几招,他也不会比我好过。”

蓝徽容愈发焦急,她知那仇天行身手高强,自己还不是他的对手,何况又是在万千敌军之中,孔瑄这话说得轻巧,只怕是千辛万苦才将自己救出来的,她挣扎道:“你快放我下来!”

孔瑄口中还在强笑,脚步却越来越踉跄,再奔得一段,终于支撑不住倒在地上。蓝徽容从他肩头滑落,奋起爬到他的身边,竭力将他扶起,入手处湿漉一片,借着月色一看,竟是满手的鲜血,她惊骇下眼泪迸了出来,俯身细看,只见孔瑄右肋下一道长长的剑伤,鲜血仍在不停向外渗涌。

山下隐隐传来战马嘶鸣之声,蓝徽容最初的慌乱过后,知徒惊无益,眼见孔瑄已昏迷过去,她定下心神,盘膝而坐,慢慢凝聚起丝丝真气,驱散迷香之力,渐渐感到体力有所恢复,而人声也越来越近,隐见火光闪烁,她忙站起身来,奋力将孔瑄拖至一处树丛之中,坐于地上,将他搂在怀中,屏住呼吸,眯眼望向树丛之外。

脚步声踏破山间宁静,火光接踵而来,人声喧腾。

“放仔细些搜了,不要放走了他们!”

“敢伤仇大人,这两人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揪出来可得千刀万剐!”

“说得倒是,不过他们会不会往这边逃啊,他们应该会逃往安州才是。”

“虽说不一定往这边逃,也得搜仔细了,妈的,明天还想着可以直攻到安州,仇大人这一受伤,又得往后拖了。”

“哈哈,海老六,你是一心想着多立些军功,多抢些东朝女人吧。”

“海老六是身手高强,我可只想留着这条小命,打不打安州,与我无关。”

“你这个胆小鬼!”

蓝徽容屏气敛神,默默看着一众西狄士兵沿山路过来,挥舞着刀剑细细搜寻,眼见他们越来越近,知这藏身处并不太隐蔽,只怕很难躲过他们细密的搜寻,而自己真气只恢复了一二成,无法胜过这么多如狼似虎的西狄兵。

她脑中急转,灵光一闪,悄悄捡起地上一颗石头,奋力向前方掷去,‘啪’声劲响,西狄军齐齐呼喝:“谁?!快去那边看看!”

蓝徽容见他们自树丛前方掠过,知时间紧迫,力运双臂,将孔瑄负上肩头,直往那些西狄士兵方才沿路过来时已搜过的一处树丛窜去,堪堪在树丛中掩定身形,那群士兵急奔回她先前藏身之处。

“从这处扔出来的,妈的,差点中了调虎离山之计,快往这边追。”数十人纷纷扰扰向蓝徽容先前藏身之处的后方追去。

听得人声渐远,火光消失,蓝徽容心头略松,但也知身处险地,不宜久留,她负起孔瑄,借着月色,咬了咬牙,将裙裾挽起,向右首一处荆棘丛中走去。

荆棘丛并不高,仅及她的膝盖,却尖刺横生,她背着孔瑄,不便俯身拨开荆棘,不多时,双腿便被尖刺挂出道道血痕,疼痛难当,蓝徽容知这是唯一能逃生的道路,强自忍住,待得双腿血迹斑斑,方通过那一片荆刺丛。

她感觉到身后孔瑄越来越沉重,而他的呼吸声微不可闻,心中焦虑万分,仿似觉得自己的生命也在一点一滴的流失,仿似又有了母亲去世的那一日,看着亲人在眼前离去的那种心痛,她双眸渐渐迷蒙,强自将泪水收住,高一脚低一脚往前走着。

夜空中黑云卷过,遮住了清清朗月,山风渐大,卷起蓝徽容的裙袂,她提尽全身气力,负着孔瑄,也不知在山间走了多久,终寻到一处峭壁,壁前隐有山溪潺潺,才停了下来。

她将孔瑄放于峭壁下的石缝里,见他仍是昏迷,而自己也已筋疲力尽,无力再负他前行,想了一阵,咬紧牙关,拖过数块石头,塞住石缝入口,掩住孔瑄身形,转身往溪边走去。

她知大山的溪涧旁,必生长着可以止血的草药,只是没有火把,月色昏暗,无法视物,她只得俯下身来,用手逐一触摸,用鼻轻嗅,寻找良久,方找到数株‘红花草’。

蓝徽容捧着红花草奔回石缝,将草药嚼碎敷于孔瑄腰间,指尖触及,那道剑伤长达数寸,深入腹中,可以想见当时搏杀的激烈,她眼泪再也止不住,珍珠般地往下滴落,低声饮泣着撕下裙边,替孔瑄包扎起来。

孔瑄慢慢醒转,迷蒙中听到蓝徽容的吞泣之声,轻咳几下,喘道:“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吗?”

蓝徽容正自伤心难过,听得他出声,喜道:“你醒了?”心中又是一惊,摸上他的额头:“可别是说胡话。”

孔瑄轻轻握住她覆上自己额头的手,喘气笑道:“虎翼营勇猛无敌的方校尉哭得这么伤心,我还以为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呢。”

蓝徽容见他这时候还有心情开玩笑,心中更是难过,却也不再流泪,让孔瑄依在自己身前,紧紧握住他的双手,柔声道:“我们得在这里躲一躲,你得熬过今夜,记住,我还欠着你一件事情没做,还欠着你数顿东道,你可不许就这样走了。”

孔瑄腰间剧痛一阵疼过一阵,唯有依住的蓝徽容体内传来丝丝温柔的力量,撑住他沉重的眼皮,他声音越来越低:“你放心,我这人最小气了,定要收回这些欠债,才会去见阎王爷的。”

这一夜,孔瑄时而清醒,时而昏迷,蓝徽容静静的揽着他,真气逐渐恢复,又逐一输入孔瑄体内,直至破晓时分,她感觉到孔瑄体内有了些许真气流转,呼吸也渐转平稳,才稍稍合了合眼。

寂静而又喧闹的夜终于过去,霞光悄然透入石缝,蓝徽容感觉到孔瑄似动弹了一下,睁开眼来,却见他明亮的双眸正静静地望着自己,忙问道:“好些了吗?”

孔瑄依依不舍地收回目光,淡淡一笑:“我这人太过贫嘴,阎王爷也受不了,又把我踢回来了。”

蓝徽容心头一松,轻笑出声:“原来贫嘴还有这般好处,看来我也得向郎将大人学一学了。”

两人相视一笑,均觉满天乌云渐渐散去,终熬过了最艰苦的一夜,孔瑄虽仍伤势严重,无法行走,但也不再昏迷,而蓝徽容功力也恢复了一半,两人商量了一下,觉得一动不如一静,西狄军只怕已在山下设下了重重关卡,防止二人逃往安州,现在一人重伤,一人功力未复,还不如在山间躲上几日,避过风头再说。

蓝徽容细心探过峭壁附近无人,钻到林间摘来一些野果,又寻来一些草药,二人靠于石缝之中,任阳光一寸寸自崖前滑过。

看着孔瑄闭目运气疗伤,蓝徽容靠于石壁前,心绪略略有些纷乱:看来仇天行图谋的竟是那自己也未曾见过的《寒山图》和师太的下落,所以才会战场上带走自己,才会刻意示好,才会在没有套出自己的话之后设下这等奸计,现在看来,只怕那日他所讲的往事也是真真假假,并不可信。

可那《寒山图》究竟在哪里?母亲的遗物自己曾一一整理,并未见过这幅画,还有,师太究竟是何来历?这后面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为何让仇天行不惜费这么大力气也要得到呢?当年之真相,又究竟是怎样的呢?

孔瑄渐觉能提起一二分真气,慢慢睁开双眼,望向身边的蓝徽容,石缝内光线略显昏暗,却也可看到她长长的睫羽在轻轻的颤动,眼中流转着淡淡的忧伤,他心头一痛,轻声道:“在想什么呢?”

蓝徽容回过神来,又想起一事,凝目望向孔瑄:“我想问你一事。”

孔瑄见她神色有些认真,心微微一沉,笑道:“什么事,说吧。”

“你曾与我说过军中曾有女子做过将军,也曾问过我可知兵策一书是何人所著,这些事情,你是怎么知道的?”蓝徽容平静地望着孔瑄,眸中的那一点光似梦里的星星,闪烁着绚丽的色彩。

孔瑄捂着腰间伤口,咳了几声,道:“慕家军中有许多老将,都是以前和国的将领,一直跟随着王爷的,我是听他们说的,怎么了?”

蓝徽容转过脸去,望向石缝外正午灿烂的阳光:“那个女将军,霓裳将军,玉清娘,就是我的母亲。”

孔瑄轻‘咦’一声,低声道:“难怪岳将军会那般拼命救你,也难怪王爷会那般待你,原来你母亲竟是霓裳将军。”

蓝徽容叹道:“这仇天行也是我母亲的故人,却只怪我太过轻信于他,才连累了你。”她低下头去:“昨夜你若是有个好歹,我可------” 她不敢再往下说,默默咬着下唇,眼帘微闪,心中涌过愧疚之意,却不知自己的这种神情看在孔瑄眼里是何等的温婉静娈,柔情脉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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