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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山接流水(7)

“那你可以去那边探望她啊,亲眼看看她到底过得好不好,这样不就成了。”蓝徽容侧头道。

简璟辰沉默片刻,摇了摇头:“我现在去不了。”

“为什么?”

简璟辰心中一痛,忽然伸手拍上身边大石,低声道:“总有一天,我要冲破阻拦,到那塞北大漠,接回我的姐姐!”

听他言语中似有千军万马汹涌奔腾,蓝徽容的心轻轻一跳,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充溢胸间,忽觉这位简兄的身影如山间松柏般挺拔高大,在黑暗中压得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此时万籁俱寂,只余风声萧萧,两人默然不语,沉浸在各自的心事中,静谧在山间蔓延开来。

不知过了多久,崖顶传来一声鸟儿的鸣叫,声震峡谷,如同银瓶乍破,一波一波在峡谷内回响,两人同时惊醒,眼见火堆将灭,不由同时‘唉哟’一声,抢了过去,却又齐肩撞在了一起。

简璟辰‘唉呀’一声,捂住肩头伤口蹲了下来,蓝徽容忙俯身过去:“怎么了?快让我看看,可别碰裂了才好!”

简璟辰感觉到她柔软的身躯倾斜过来,幽香入鼻,一刹那间心旌动摇,强自控制住向旁挪去,勉力笑道:“没事,这点伤,这点毒,我还禁受得住。以往,还有比这更重的伤,更浓烈的毒,将来,只怕也少不了!”

蓝徽容心中悚然一惊,想起这位简兄可能有着非同寻常的身份,不由悄悄后退两步,坐于石上,重新架起火堆,不再说话。

简璟辰似是知她所想,暗叹一声,坐于她身边,轻声道:“蓝兄弟,你我今日一见投缘,又蒙你舍身相救,简宁铭记于心,不管将来如何,或者我是何种身份,我都希望你只把我看成今日的简宁。”

听他语出真诚,蓝徽容洒脱性情发作,抬起头来微微一笑:“那是自然,简兄,在我心中,你就只是今日的简宁,再说到了明日,我们便会无缘再见,你是何人,何种身份,我也不想知道。”

“不。”简璟辰急道:“蓝兄弟,简宁还要谢过您的大恩,也想能时时与你对酒畅谈诗词风月,还望蓝兄弟不要嫌弃我才是。不知蓝兄弟住在容州何处,望能告知于我,他日我好登门拜访致谢。”

蓝徽容淡静而笑:“不瞒简兄,我在这容州城可能也呆不了多久了。”

“为何?蓝兄弟不是容州人氏吗?”

“但我就要离开容州了,我想四处走走,到一直想去而没有机会去的地方看看。”

“蓝兄弟想去哪里?”

跳跃的火光中,蓝徽容眼中闪着夺目的光彩:“我想去苍山雾海、塞外大漠去看一看,自幼只听母亲说起那些美景,神往不已,这一生,一定要亲眼去瞧一瞧的。”

说起母亲,蓝徽容心中伤痛难忍,闭上双眼,倾听着峡间的风声,忽然想起幼时母亲在自己床前唱的一首小曲,心绪飘摇,轻轻吟唱出来。

“山间青烟袅,我自拈花笑,凝望烟水寒,明月来相照,前事尽往矣,梦魂几时消,恩怨难计算,情义随风飘。”

她轻吟低唱,忆起母亲慈爱面容,忆起昔日一家人恬淡幸福的生活,泪水终忍不住自眼角悄然滑落。

眼见她哽咽难言,无法再吟唱下去,忽然间,一个低沉厚重而又略带颤抖的声音接着她的歌声回荡在峡谷内:“林风卷松涛,你在梅间笑,低迴皓雪冷,霜重萋萋草。

前尘涌如潮,魂牵何曾消,昨日容颜老,今生情难了!”

蓝徽容无比惊讶地抬起头来,见简璟辰也是同样惊讶的神情望向她,两人同时道:“你怎么也会---”

“这是我母---亲常常吟唱的,我自幼便熟记于心,蓝兄弟,你怎么也会这首曲子?”简璟辰只觉自己的心跳得十分厉害,声音也微微有些颤抖。

“这首曲子我也是自幼听母亲唱惯了的,曾经问过母亲,她说这是,是二十多年前曾经流行于和国宫廷的一首诗曲,我母亲是和国人,所以识得吟唱。难道简兄的母亲也是和国人不成?”蓝徽容疑道。

简璟辰轻叹一声:“原来蓝兄弟的母亲也是和国人,不错,我的母亲也是和国人,唉,和国被灭,已是二十五年了,昔日和国旧民皆已为东朝子民,和国皇室均已化为尘土,这徽水河边十二州也早为东朝国土。我本以为,再也觅不到识得这首诗曲之人,不料今日竟能听蓝兄弟吟唱此曲,蓝兄弟,你我实是有缘啊!”

蓝徽容见他目光灼热地望着自己,静夜里,听到自己那颗心‘卟通卟通’,似马上就要跃出胸腔,情急下将头转了过去。

空灵的星光恰于此刻自峡谷上方的一线天空洒落在蓝徽容身上,将她笼住,整个人流动着一种虚幻轻盈的美。

简璟辰血流汹涌,再也控制不住,猛然伸出手来,扯落蓝徽容头上云巾,带下她发间黑纚,青丝在夜风中起舞迴旋,又如鹤落平沙,悠然委于蓝徽容肩头。

蓝徽容惊呼回头,青丝被山风吹拂扑上她的面颊,更衬得她肤白如玉,唇如桃红。

“蓝兄弟------”简璟辰低头凝望着她,声音如虚如幻:“唤你容儿吧,容儿,你是这会昭山的花神,还是天上落下来的仙子,告诉我,你究竟来自何方------”他声音渐渐迷离,低不可闻。

他温热的气息扑入蓝徽容心头,见他揭破自己女儿之身,她一时心慌意乱,忽觉站立不稳,眼见他面容越来越近,不禁仰身靠上背后巨石,急道:“简兄,你———”

“四爷!”“四哥!”隐隐约约的呼声自谷外飘入,若有若无,微不可闻。

听这些呼声中饱含担忧与急切,似是在寻找某人,蓝徽容一喜,正待开口,简璟辰右手轻捂上她的嘴唇,伸足将火堆踢灭,凑到她耳边低声道:“别出声,说不定是那些杀手。”

蓝徽容心中暗惊,不敢再出声,过得片刻,忽闻身侧之人喉中发出低沉的闷笑声,二人身躯又靠得极近,忽然明白过来,羞怒下抬起脚,用力踹向简璟辰右腿,简璟辰猝不及防,疼得弯下腰去,右手却一带,抓住了蓝徽容的长衫。

蓝徽容向旁纵去,‘啪’声一响,如玉石击瓯,清脆迸裂。

蓝徽容就着月色望去,‘啊’地一声惊呼,急蹲于地,拾起石上碎成两块的玉佩,泪水急涌出来。

见她哭泣,简璟辰脑中渐渐清醒,忙蹲于她身侧,取过她手中玉佩,正待放于月光下细看,蓝徽容猛然伸手,简璟辰避让不及,风声响过,两人一人手持一半玉佩,默然而立。

谷外的呼声渐渐淡去,终消失在夜空之中。

六、脱险

此时尚是初夏,夜凉如水,白日里的些许炎热皆化于山夜的清凉之中,简璟辰却仍觉有些闷热,见蓝徽容默默地绾起青丝,恢复男儿装扮,见她转过身去背对自己靠于大石之上,心中一阵愧疚,终上前长揖道:“蓝兄弟,是我孟浪,还望蓝兄弟恕罪。但我对蓝兄弟的一片仰慕之心,确是发自肺腑,毫无虚假,望蓝兄弟能够体谅。”

蓝徽容默然片刻,静静地伸出手来。

简璟辰将手中那一半玉佩捏了又捏,却始终舍不得将其递入她的手中。

蓝徽容抬起头来,平静地直视着他:“这玉佩是我母亲遗物,简兄无心之失,我并不怪简兄,但望简兄奉还。”

简璟辰愧意更甚,正要将那一半玉佩放入蓝徽容手中,忽闻一阵极轻微的‘窸窣’之声,简璟辰迅速执起石旁长剑,闪身于蓝徽容身前,喝道:“什么人?!”

一个黑影从二人先前过来的山道内探头出来,苍老的声音响起:“容儿?!”

蓝徽容大喜,推开简璟辰,奔了过去:“莫爷爷!”

莫爷爷长吁一口气钻了出来:“果真是在这里,容儿,可让莫爷爷担心了!”

蓝徽容悄悄吐了吐舌头:“莫爷爷,你怎么知道容儿在这处?”

“小四回家,一个劲狂吠,又要往院外跑,我便知道有些不对劲,跟了过来,才知会昭山发生了刺杀事件,漫山遍野的官兵,小四奔到悬崖边便不再动,我就猜测你可能在下面,容儿,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简璟辰收起手中长剑,走上前去行礼道:“简宁见过莫爷爷!”

“简宁?!”黑夜中,莫爷爷眼神炯炯盯着简璟辰上下看了几眼,忽然爆出凌厉的光芒,瞬间又平静下去:“容儿,你怎么会和这人在一起?”

蓝徽容听他语气不善,只道他和母亲一样,不欲自己和王公贵族之人来往,忙道:“莫爷爷,这位简兄和容儿也是萍水相逢,只不过遇人刺杀,容儿也同时遭殃,顺便将他救到这处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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