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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家轶闻辑录/槐杀(114)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小商这时候的感受很复杂,那种心态,我们这种一般人很难领会。希望我没有写得让大家觉得莫名其妙

第102章一百零二、一百零三

商承弼说将晋枢机当作奴才,可是,哪个人又敢真的支使他呢。其实晋枢机的名声虽然不好,但对身边的人却是非常不错的。商承弼喜怒无常,御前伺候果真是伴君如伴虎,尤其是那些不太得势的小太监,一个不顺心就要拖出去杖毙。晋枢机几番劝过,也救下了不少人,他虽不指着这些奴才能记他的好处,但大家这些年,得他的好处的确不少,就连赏钱也是拿双份的。他被商承弼赶下床来,便抱膝坐在地上守夜,王传喜的徒弟小顺子抱了垫子毯子来替他厚厚地垫在地上。

晋枢机微微点头,“多谢你师父惦记。”

小顺子压低了声音,“师父说,不敢。”

晋枢机拥着毯子坐好,夜凉如水半入秋,到底还是怕冷的。

小顺子从毯子中间摸出一个暖炉来,因商承弼睡着,倒也不敢多说话,捧给晋枢机便却行而出。

商承弼前胸后背都是伤,本就睡不安稳,小顺子才一出去他便醒了过来,语声疏冷,“朕的奴才对你倒都不错。”

晋枢机抱着手炉,“我没有多少日子了,多活一日,他们就少一分牵连。”他放下手炉站起来,“疼得厉害吗?叫拿些安神汤来吧,勉强睡一会儿就要上朝了。”

商承弼毕竟是皇帝,最恨身边服侍的人与外臣交结,他有意冷落着晋枢机,想给他些教训,可使唤了他半日,也未见他有什么怨言。自己不让他上床,他便在地下守着,商承弼半宿睡不着,等夜风起来,便感到他抱着肩膀打哆嗦,倒是也心疼他受凉了。重华一向是畏寒的,他几番想着要不要叫他上来,但深恨这人拿捏自己,索性任他挨乏受冻。可才不到一会儿,小顺子就送了毯子来,他本来也觉得舒心,但想到这些素来拜高踩低的奴才也不敢低看他,难道在奴才眼里自己也放他不下吗?就连失了势也拼命巴结,商承弼又不高兴了。

晋枢机不欲理会他的心思,只披了毯子去吩咐,还为走两步就听商承弼道,“慢着!”

晋枢机停步,移了支烛火过来,“什么事?”

“一点规矩就都没有,你呼气的声音太大,朕睡不着了。”商承弼拉紧了被子,果真是寒气太重。

晋枢机道,“是吗?你从前没说过。我叫别人进来吧。”他放下了烛火便要出去。

商承弼原是没事找事,重华公子吹气如兰,呼吸的声音哪里就大了,可晋枢机偏偏一句也不解释,商承弼没想到他居然真的走了,恨得发狠,“不许你披毯子,就在外面窗子底下站着。”

“是。”那窗子下面是个风口,虽说是夏天,到底是夜里,自己又素来怕冷,晋枢机知道,这就是折腾了。

他抱着肩膀靠在床下站着,这里是商承弼才修的一条小渠,引着溪水,一路竹子隐栏,当时觉得作为帝王的寝宫气象太小了,如今看着倒也有趣。晋枢机全无内力,又损了心脉,不能用功调息。只是他受得苦多了,倒也不觉什么。却是商承弼,原就辗转难眠,如今更加睡不着,可苦了那值夜的太监,一直捧着烛火。

商承弼透过烛火看晋枢机映在窗子上的影子,见他时而拢肩,时而搓手,不觉一阵快意。可听到他特地压低了声音咳嗽两声,又是忍不住心疼了。他刚才说过的,自己没有多少日子了。没有多少日子,这算怎么回事?商承弼急了,“传太医。”

那值夜的小太监忙不迭答应,商承弼却又唤道,“回来!”

那小太监再逊手回来,商承弼半趴在床上,垫空了胸腹,却又看到晋枢机影子像是在搓脸。才九月都不到,有那么冷吗?肯定是故意的,他一定知道朕在看他。晋重华,你的苦肉计朕已经受够了,于是,灭灯睡觉。可还躺不了一会儿,却突然听到鸣蝉,商承弼一把打翻了床头的铜灯,小太监吓了一跳,连忙叩头,“奴才该死,奴才该死。奴才这就吩咐去打蝉。”

“叫他去捉!捉不完不许睡觉!”商承弼发着脾气,却忘了自己原本就没打算让晋枢机睡觉的。

“他?”小太监怔了一下,立刻明白,“是,奴才这就去告诉晋公子。”

“掌嘴!”商承弼怒了,“他是什么公子!朕说了,他以后只是奴才!当他是最低一品的殿外侍就是了。”

“是。”那小太监领命出去,却在心里琢磨,本朝的太监分九品,可御前伺候的最低都是正八品的执事太监,哪有从九品的殿外侍呢,再加上,皇上要羞辱他,不给他品级就是了,加个从九品是什么意思。

小太监出去将命令说了,晋枢机倒是觉得好笑,殿外侍?没净身还真成太监了。想是就想贬到最低,忘了最低的太监没品级了。晋枢机算算,不错,从前虽说是侯爷,倒是见不着俸禄,如今每个月竟还能落着几百钱,挺好的。雁起芦花晚,蝉鸣稻叶秋。寂寥伤楚奏,凄断泣秦声。亡国之人,再奏蝉歌,看来真是天意。

晋枢机捉了一夜的蝉,商承弼却也是一夜没睡,第二天早晨,终于忍不住叫他进来服侍。晋枢机道,不是殿外侍吗,怎么又要进殿内了。他冷眼看着内监们来来往往服侍商承弼盥洗更衣等事,商承弼一把将玉佩掷到他脸上,“没眼色的奴才!”

司衣太监连忙又选了一枚佩玉双手交给晋枢机,晋枢机蹲(下)身子替他挂,商承弼一把按在他肩膀上,“跪下!”

等用膳时,又叫他挟这挟那,挟了又不吃,活像个怄气的孩子。晋枢机昨夜受了风寒,又因侍膳一直忍着,一张脸胀得通红。商承弼随意吃了几口粥,匆匆上朝去,走到了门口却是吩咐王传喜,“早晨什么时候洗地打扫?”

王传喜道,“差不多五更天。”

“让他也去干!每日就在栖凤阁里,把毯子刷干净。”商承弼吩咐着,等出了门又补上一句,“不许优待他!旁人吃的什么,他也吃用那些。”

“是。”王传喜答应了,对小徒弟使眼色,自己服侍商承弼去上朝。

小顺子带着晋枢机去了承掖所,“委屈公子,就是这儿了。您应该一直是在御前的,也住不到这儿来,我师父吩咐叫腾出来一间干净些的屋子,您偶尔过来歇口气。”

晋枢机走过了大半个皇宫看到了自己的新住所,看来是洒扫干净了,连被褥一应东西都是新的。从九品的殿外侍估计是住不了这么好的地方了,肯定是王传喜吩咐的,“多谢你师父挂记。”

“哼!”小顺子陪着晋枢机过来,就有些得脸的同王传喜不太对付的大太监给脸色,“已经是跟我们一样的人了,还摆什么世子侯爷的谱。”

小顺子倒是承袭了他师父的圆滑,对那大太监很客气,“王公公,今儿没当班。”

“什么灵巧事都是你师父做了,我们又不会巴结宠婢男妃。”那王公公阴阳怪气的。

小顺子不再接话,放下了帘子,小声道,“公子不要在意,王公公和成康成公公是同乡。”

晋枢机自然不会和这种人计较,只在房中随意看了看,便顺手塞了一张银票到小顺子手里,小顺子吓了一跳,正要拒绝,晋枢机道,“不是给你的。我原来的那些人,多亏你师父周转送出宫去。他上下打点也需要钱,我今日虽然落魄,银子倒是不缺。你不用推辞,你师父自然知道的。”

小顺子听他如此说,这才收下。其实云舒他们几个人是花落和王传喜一块周旋送出宫的。起先他们并不肯走,但花落当时身份并未揭破,说是公子的命令,宫里只留自己一个人,云舒他们这才离开,都安置宫外,等晋枢机进一步安排。

“公子这么顾念底下人,是奴才们的福气。”小顺子道。

晋枢机笑笑,“你师父调敎得你很伶俐,你以后也会有福气的。”

“奴才就罢了,只服侍着师父,就指望着哥哥能给家里留后了。”小顺子说了这句话,突然跪了下来,“奴才哥哥得罪了人,御史那边闹上来说宦官亲属倚仗权势为祸乡里,奴才已是没根的人,家里就剩哥哥一棵独苗——”

晋枢机笑了,“你倒机灵。是你师父叫你求我的?”

小顺子道,“奴才不敢跟师父说。师父早说要约束家里人,怕是说了自己也吃不消。”

晋枢机道,“我想也是。”

小顺子只是磕头。

晋枢机道,“你先起来吧,隔墙有耳,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小顺子未起身。

晋枢机道,“我今日落难,多蒙你和你师父照应。你既求到了我,也不是什么难事。我知道你的心思,断不会叫你家绝嗣。你起来吧。”

小顺子又磕了一个头,“不管最后成不成,得公子一句话,奴才来世必定做牛做马。”

晋枢机道,“我既应了,自然是成的,今生的事都说不定,何必来世做牛做马。今后有什么事先跟你师父说,再历练吧。”

小顺子是个极透亮的人,晋枢机只说了一句,他便知道是在指点他了。自己自进宫就跟着师父,如今家里出事绕过师父直接求了别人,恐怕师父心里不自在。想重华公子何等人才,今日竟肯折节教自己一个奴才,更是感激,不过记得刚才的教训,也不敢瞎谢恩,只道了声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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