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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家轶闻辑录/槐杀(134)

赫连傒猜不到晋枢机在那座帐篷里是怎么说服商队的男人的,让他们严防死守,铁骑踏破胸膛也绝不退让,赫连傒也不知道他又是如何劝说那两个女人作为诱饵,宁愿被俘,只要能引敌人入阵。只是,他亲眼看到,那些颤抖着双手的女人将最后的一小撮精兵困在包围圈里,眼看着自己的同胞无辜受死,明明可以以牙还牙用火攻烧死仅剩的几个骑兵报仇的时候,晋枢机一个手势,就让他们住了手。

赫连傒的手握紧了刀柄,晋重华,就应该意气风发地站在沙场上,刺穿敌人的胸膛,饮尽敌人的血。那样倨傲又淡然的晋重华,重华,我又如何能不爱你?

赫连傒看着自己灰头土脸的亲兵,在这个根本不能叫做战场的地方,一荆条一荆条地抽过去。仲冬时节,土地冻得几乎都能结冰的山地上,五百狄兵赤躶着后背,承受赫连傒的鞭笞。这绝对是这些战无不胜的狄兵有生以来最大的耻辱。晋枢机就在赫连傒的第五百荆条之后,握住了他的手。他站在高高的石台上,俯视脚下的狄国士兵,伸手一指,下山的小路一气行走的都是搀扶向前的商旅客人。劫来的货物还回去,抢来的女人送出去,这些狄兵的眼睛里,第一次带着屈辱和不甘。

晋枢机扬鞭直指,“都给我把眼睛收回来!记住今天。中原富庶,哪个愿意跟着我,去抢更多的钱财,挑更够劲的女人!”

“晋总司!晋总司!”群狼山吼,呼声震天。

晋枢机望着脚下绵延的山脊,第一次体味到一个词,叫做,君临天下。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不是很多,抱~

第118章一百一十六、过渡

“累了?”赫连傒扶住了晋枢机的肩,晋枢机正在擦汗。

“还好。”晋枢机微笑。

赫连傒看着他手握小旗将兵士分成三队,呈倒品字型排列,指导北狄的骑兵如何在敌人的夹攻下迅速变换阵型,又用骑兵掩护三队之间的连接处,告诉他们攻防之间的关系。众人听见心里,都有些豁然开朗的感觉,赫连傒将斩马刀立在地上,“有了你,我们大狄如虎添翼。”

晋枢机身子未曾好,还不能久站,在加上如今哥哥在身边,帮他调养着,也不许他每天太辛苦。赫连傒才刚扶着他回帐子,就听到亲兵来报,“大汗,寨门前来了个大嗓门的童子,带了一车的药材,说是要找楚公子的。”

晋枢机微微蹙眉,“难道是云泽?商承弼放了他出来?”

赫连傒点头,“恐怕是他。”而后便头也不回地吩咐,“放他进来,看清楚他身后有没有尾巴。”

“是。”

亲兵才刚走,楚衣轻就进来。如今不在梁宫,都是寄人篱下,晋枢机和哥哥又亲近了几分。楚衣轻过来替他看诊,晋枢机道,“云泽像是要上山来了,有他在身边,哥以后就不必那么辛苦了。”

楚衣轻只是轻轻点下头。

赫连傒道,“你不是能说话吗?”

晋枢机掐了他一把。

楚衣轻像是没听到,等赫连出去了,才对晋枢机比手势道,“那日是情急了,勉力发声,究竟会伤到自己。哑了这么多年,便也不做那些梦了。索性慢慢养着吧。”

“哥哥会好起来的。”大概是到了大寨,不再似梁宫那么压抑,晋枢机的心境也好些了。

楚衣轻见他今天愿意多说几句话,也不免更心疼了些。从商承弼到赫连傒,重华过得太不易了。正好这时候,北狄的伙头兵送上了煎好的药,楚衣轻先看了一眼,轻轻吹了吹才递给晋枢机,自己比手势道,“果然听了我的话将药滤过了,他原本不是个体贴的人,却对你很用心。”

晋枢机不过苦笑。

楚衣轻看着弟弟,以他识人之能,究竟是知道赫连同样是个野心家,但究竟比商承弼好一点吧。至少,重华在他这里不会受伤,也不会,将重华当成是养在笼子里的金丝鸟一样。其实,楚衣轻未必看重兵法韬略,战无不胜又怎样,用兵之道,不过是杀人的事。当年陪在商衾寒身边,同他一起操练,不过是这些事。他倒宁愿拥一方小院,种上些药草,闲来看看医术,诊一两个病人。还记得当年和休明在一起的时候,沈西云称道,“玉人如璧,天作之合”,其实,即使在最爱他的时候,楚衣轻也不觉得他们是适合的。他从小学得是救人的功夫,那个人,却是杀人的行家。缉熙谷四位公子,都说夜照公子景衫薄剑下从无活口,其实,小夜年轻,又被休明惯坏了,从小学得无法无天,养成了孤僻狠辣的剑法,但一把潭影剑又能杀多少人。商承弼铁蹄南下,一场兵灾,就算是护国平乱,却又有多少家庭毁于战火。

“把药喝了。多休息一下。”楚衣轻打手势。

“我这些年和商承弼推演战法,想出来好多个阵型,一直都是纸上谈兵,毫无用武之地。如今能有这个机会,自然要抓紧操练一番。等到了草原,见到了大队人马,就不止是这五百人的小阵了。”晋枢机很兴奋。自幼熟读兵书,却毫无施展的机会。五年来,所有的志气都消磨在那张龙床上了。

楚衣轻笑了下,又试了试药温,示意他可以喝了。

“哥哥很不喜欢我这样吗?”晋枢机察觉出哥哥的漫不经心。

楚衣轻摇头,“没有。”

晋枢机仰头将一碗药饮尽,动作利落仿佛饮酒。五年了,终于能这么洒脱一次,要是再不出来,恐怕自己都要当自己是只猫了,“听说,哥哥曾经有两年都住在朔北。看惯了三十万大军操练,一定觉得我的阵法像是办家家酒。”

晋枢机摇头,对他比手势道,“休明沉稳,你更加机变。各有千秋。”无论何种风格,杀人之术,在他眼里没什么不同。

“各有千秋吗?我倒真想和他打一场!战无不胜钧天王,真有意思。”晋枢机道。

楚衣轻沉默。他知道,晋枢机的这五年太难熬了,难熬到,盖一间小院栽几盆鲜花变成了完全不可能的事。

梁宫之中,商承弼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悲戚里,晋枢机的离开让他陡然觉得生无可恋,仿佛这世间的任何事都失去了意义。辍朝一月,他今天终于开始批折子了,折子上,却没有一件让他顺心的事。皇后大行,斋戒告庙,百日仪之时,商衾寒是必然要回来的,商承弼一登基就打发这位王叔去靖边,如今他要回京城,于情于理,自己都不能不答应。仲冬时节,水患已经过去,可田野颗粒无收却是事实。老百姓过不了冬,灾民都涌进京安城来了,京安令焦头烂额,赈灾的钱款却是杯水车薪。鹿鸣宴毕,明年的春闱也要开始筹备,选贤任能是国家的大事,几个大学士已经商量去了。商承弼翻一张折子,合一张折子,再合再翻,越发觉得自己看得不是奏折,而是一张张账单。样样事情都要钱,这些哪是大臣,分明是债主!

“喵儿!”桃儿无聊了。晋枢机在的时候总是抱他玩,前几日商承弼也是一直抱他逗他。可如今折子积了这么多,商承弼又不能真的安心做个昏昧之主,岂能时时陪着他。

于是桃儿便只能在栖凤阁里乱蹿乱转,东闻闻西看看,也不知道是不是在找晋枢机。猫儿一直是跳脱的性子,蹿上跳下的,将一个寝殿搞得乱七八糟,奴才们都知道这只妖异的黑猫是皇上现在唯一的念想,又哪里敢管他。索性只能容他乱跳了。

商承弼又批了一阵折子,要礼部重新议定百日仪的仪式,务必要隆重盛大才好。于氏毕竟是他的皇后,百日仪甚为浩大,处了北狄国主赫连傒,西成小王爷沈栖闲代表玄安帝沈西云也要到,自然,还有其他一些和大梁交情不错的国家的重要人物。商承弼是个好大喜功的人,越是缺钱的时候越不愿让人看出来,再加上,他也宁愿给于家一点体面。心灵深处,或许还想再和晋枢机制一次气。真是恨不得把丧礼办成大婚一样风光。好让别人和靖边王看看,他商承弼治下的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喵儿!”桃儿攀上爬下的,终于翻到商承弼心烦了,他抬起头,仿佛是要好好管一管,却见那黑猫嘴里含着个不知什么东西,商承弼欲待不管,又不敢让桃儿吞下去噎坏了,只好招手将桃儿召来身边,从猫嘴里拔出这些东西来。

桃儿欢快地撒着欢过来,商承弼几乎是将手伸到猫儿的嘴里去抠,他一出手,陡然愣住了,也不顾桃儿疼还是不疼,一下就将他嘴里的东西挖出来。晋枢机看得清清楚楚,那是一方闲印。印上两个字,竟是宜华的阴文,他分明记得当时晋枢机死活不给他看印上刻了什么的。

“喵儿!”桃儿一叫,商承弼打了个抖,那方闲印差点就掉在地上。

作者有话要说:过渡章,比较短

如果没有通知的话,以后还是一天《槐杀》一天《叛逆者》,最近太累了,可能更文不是很及时。如果每天十一点之前大家没有看到更文的话,就不要再等了,第二天看也一样。抱~

第119章一百一十七、无题

“重华!重华!”那一晚,商承弼辗转反侧,叫了一夜的重华。第二日上朝的时候,眼圈是青着的,嗓子是哑着的。虽说天威隆重,没有什么人敢抬起头盯着他的脸看,但龙音沙哑,倒是人人都听得出的。众人屏气敛声,各个憋着一股劲,有不好的消息要报告的官员都决定不是十万火急就拖到明日再说。不过商承弼今天的心情倒好像不错,他原是雷厉风行的人,大权在手,乾纲独断,颓废了一月,再度回魂倒没有误了政事。该发银子就发银子,该免税就免税,皇后的丧仪倒是不怎么提了。他这边不提,大家也乐得不陪他白掉眼泪,就连于家的人,也知道皇上的“朕心甚哀”是个借口。他越情深一往,先皇后就越没面子,他肯办正经事了,大家的日子都好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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