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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家轶闻辑录/槐杀(192)

风行向于中玉一礼,“老公爷是我师兄曾祖,我亦敬重非常。师兄虽去了,我靖边王门下,却不能容人在国公府上放肆,还望于将军见谅。”他口中与于家论亲,却称于中玉职衔而非辈分,可见对于家隔岸观火颇有微词。

郭通看着横陈地上的两具尸体,銮禁卫成立以来,这是有史以来第一次有人敢当着他的面杀人,他怒极则静,回身道,“果然虎父无犬子,早都听说过靖边王手下的无风影卫,今日真是大开眼界。

风行泰然道,“指挥使误会了,不是无风七杰,是信风十二卫,依时而动,依势而发,令行禁止,永无失信。”

“好!”郭通对上他目光,“长江后浪推前浪,小王爷不负乃父威名。三日新朔,护城河边,郭某向小王爷请教,还望小王爷也不失信约才好。”

风行抬头,“我不会去。”

郭通目光极为平静,却突然一抬手,解了身上银线飞鹰的披风,他身为动,臂未抬,那分列两旁的尸体平平飞起,齐头躺在屏风上,披风飞过,盖得整整齐齐,就像盖了一面锦旗,“小王爷觉得,在下不配向您请教吗?”

风行却是道,“您凭什么向我请教。因为我在于老公爷府上反击格杀了暗器伤人的銮禁卫的人?我父亲征战沙场,我安守京师,我父子二人为大梁基业流血流汗,四十万靖王军镇守边关舍生忘死。如今晋枢机剑指中原,赫连傒铁蹄侵疆,我若和您动手,岂非陷当今天子于不义,更置万里江山于何地?我靖边王门下,从不怕死,只是,不杀自己人,也不愿死在后背一箭上!”

他话音刚落,就听到一阵拍掌声,于文原连忙前去扶着爷爷,于中玉赞叹道,“说得好!我于家百年卫国,五世效忠,也更无一人,暗箭伤人,郭大人,请回!”

于家表明了态度,也明确了立场,郭通静静望着于并成,而后微一颔首,“老公爷果然老当益壮。”

于并成道,“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

郭通点了点头,说了一句“老公爷好志气”就抱拳离开。

于并成只是道,“送客。”说着就请卫衿冷和风行,“二位请里面坐。”

风行刚要迈步,卫衿冷却突然道,“不必了。老公爷年事已高,在下不敢打扰。”

于中玉留客道,“请公子来,是有事相商。”

卫衿冷拒绝的斩钉截铁,“钱庄的事,府上派个管事就够了,其他的事,卫衿冷只是个生意人,一概不懂。”

于中玉还待再说,于并成已经道,“既然如此,公子就请便吧。”说着又看风行,“小王爷若是有空,可常来坐坐。”

风行点头道,“自然要常来向老公爷请安。”

于并成对于中玉道,“代我送客人。”

于中玉不明白父亲为了和靖边王结盟不惜开罪銮禁卫,却又怎么会如此轻易地放他二人走,只是,走到门口就完全明白了,因为,卫衿冷和风行根本走不出去。

身着飞凫服,腰佩绣金刀的銮禁卫往来不绝,将国公府围得水泄不通,于中玉问郭通道,“指挥使这是何意?”

郭通不语,銮禁卫同治赵文林道,“銮禁卫有两个兄弟,今早出门送金刀鞘到府上,至今未归。”说到这里,对上了于中玉目光,“有人看到他们二人进去就未出来,咱们恐怕要进去找一找,还请于将军海涵。“他话音刚落就是一挥手,銮禁卫立刻排成两行,鱼贯而入。

于中玉拦在门口,“我于家自高祖皇帝起,为国效忠,五世立族,岂能由你说进就进。”

赵文林向后退了一步,请教郭通。

郭通转身,大踏步走上了台阶,他每走一步,銮禁卫列好的队伍就错开一位,等他踏上了于家的正门,右手已经按上了刀鞘“这普天之下,除了皇上的栖凤阁,还没有地方是銮禁卫不能进的。”

风行见他适才在于家时还不曾佩刀,想来,这刀是刚才送过来的。他不欲多生事端,可此事却势必不能善了,而且,显然,是冲着他来的。

郭通长刀出鞘,“于将军,得罪了。”

一声令下,一马当先,两百銮禁卫如开了闸的洪水,涌入了于府大门,片刻,就将于家还没有来得及抬走的两具尸体抬了出来。

銮禁卫群情耸动,赵文林望着于中玉,“于将军,我銮禁卫念着袍泽之谊特地前来送上金刀鞘,纵然于家不将銮禁卫放在眼里,也不该仗势行凶,胡乱杀人。”

风行听他说第一句话时就知道这是个圈套了,此刻,看着于中玉欲言又止的样子,立刻上前,可惜,步子还没抬起来,就被卫衿冷拦住了,而后,他就听到他三师叔用极为低沉但响亮的声音说,“人是我杀的。”

聚集在门口的銮禁卫立刻蜂拥而至,将卫衿冷和风行团团围住。人人手按绣金刀,双目通红。

赵文林挥手,就说了两个字,“拿下!”

风行一个上步拦在卫衿冷面前,郭通的声音徐徐传来,“銮禁卫抓人,还有人敢抗旨吗?”

风行立在当前,直视郭通,寸步不让。

卫衿冷却道,“你退下。”

“三师叔——”銮禁卫的诏狱臭名昭著,一定不能让三师叔为了自己陷进去。

卫衿冷迈出一步,朗声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国公府上,众目睽睽,我卫三行事,素来光明磊落,是非曲直,天下人自有公论。这两个宵小暗算于我,反伤自身,也只能说是咎由自取。”

郭通冷笑,“卫三公子好大的口气,可惜,这是天子脚下,不是江湖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就算你是靖边王的师弟,也不能为所欲为。带走!”

他话音刚落,銮禁卫就拉开了绳索上前,此时正是午后,于家又在朝阳大街上,虽然路人见銮禁卫抓人避之不及,但又忍不住好奇想去看。

郭通微微颔首,赵文林立刻带了一队人向北而去——正是三月巷卫家老宅方向。风行脸色一变,沉声道,“堂堂天子近卫,竟如此卑鄙。”

郭通望着卫衿冷,“知道卫三公子武艺高强,但您也会说,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京畿重地,容不得谁以武犯禁。您大可杀了我们这些人逃之夭夭,但无论您跑入荒漠还是深谷,三月巷的宅子总在那。京兆卫氏家大业大,难道人人是武林高手不成!”他话里有话,大漠深谷云云,不过含沙射影卫衿冷有靖边王缉熙谷撑腰,说到后来,更直接是威胁了。

卫衿冷微微一笑,“郭指挥使有备而来”,他环顾四周,目光如箭,今天出动的人,几乎人人右边的衣袖上都绣着各式飞禽,这是銮禁卫立功受赏才能有的殊荣,“銮禁卫精英尽出,倒是真看得起在下。”他说着看了风行一眼,语气依旧不紧不慢,“日后行事切忌鲁莽,更不能因为任何挑衅便失了仁心。回去闭门读书,除非有大师兄的命令,不许出门。”

“三师叔——”风行也知道,自己今天太轻率,竟然中了对方连环计,还连累了三师叔,可是,他又怎么能够眼睁睁看着三师叔落入銮禁卫手中。

卫衿冷根本不让他说完,“我离开的这些天,你就在我的书房禁足,哪也不许去。”他特地加重了我的书房四个字,风行立刻明白了,有自己在,至少能保卫家上下周全。

风行攥紧了拳,低头道,“侄儿记住了,定不负三师叔所望。”

卫衿冷点了点头,“你须知道,自己身份贵重,如何谨慎也不为过。”

风行知道即使此刻,他关心自己也多过应对眼前窘迫,连忙恭敬道,“是。侄儿谨记师叔教诲。”

见他像是真听进去了,卫衿冷很欣慰,轻轻一掞衣衫下摆,迈步就走,他一抬脚,銮禁卫连忙跟上,亦步亦趋,倒不似是索拿杀人要犯,而是跟随统领出行。

几个年轻气盛的后生欲上前动手,互相一打眼色越众而出围成了一个圈子,牛筋绳铁锁链飞掷出来,誓要将卫衿冷绑进去,卫衿冷听得身后一片兵刃交戈声音,依旧不动声色,只自顾向前走,那些锁链追到他后背时竟突然扭在了一起,拧股糖似的绞住,分都分不开。几人纷纷向后掣自己的兵刃,却因为用力太大险些摔倒,卫衿冷头也没回,轻轻一拂衣袖,锁链尽接飞起,牛筋绳反弹,铁锁链追撤尽皆打了回来,几人惊呼,“你竟然敢拘捕!”

卫衿冷遥指被他们抬出来的两具尸体,“我还敢杀人。”

銮禁卫哪里受过这等挑衅,立刻就要围上来,郭通终于出手,一刀削断了几个人锁链,省得他们丢人现眼,口中却是道,“看在靖边王面上,且不上索具。卫公子,请!”

卫衿冷淡淡一笑,“多谢”。他走得慷慨磊落,竟似丝毫不将銮禁卫令人闻风丧胆的诏狱放在眼里。

风行见三师叔转身,脸色立刻沉了下来。他素来要求自己胸有波澜面似平湖,此刻却眸色一暗就将一枚烟火弹放上了上天,只听“轰”地一声,烟花在极高极远的天空炸开,万里无云万里天,被三条龙围绕的金色的商字盘旋空中,久久不散。

郭通停下了脚步,面上悚然变色,“钧天令!”

卫衿冷也看到了在天边炸开的三龙金字,轻轻在心里摇了摇头,这孩子,究竟还是心气太高了。他不欲多生事端,只继续往前走,长街上却是群情耸动——钧天一出,群小厮伏,那还是二十年前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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