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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家轶闻辑录/槐杀(196)

卫衿冷跪下了才看清楚,爷爷的两只脚都是垂下去的,应该是被他们上了无情木而腿脚被折断。卫衿冷重重一叩首,站了起来。转身望着郭通,不发一言。

郭通对身后的校尉点了下头,校尉将厚厚一摞供词送到卫衿冷手里,上面清清楚楚,写着卫家借茶馆酒肆向邻国传递消息,泄漏大梁军机民情,私自开矿铸银,索贿纳贿,又有开设钱庄当铺强夺田产等不法事,桩桩件件,时间地点苦主俱全,只差签字画押。

卫衿冷细细翻看,一页一页看完了,将那厚厚地一摞平放在手掌中。

郭通道,“皇上宽慈,看在靖边王和风行世子面上,只要卫三公子签字画押,只问主犯,胁从不论,卫家三百余口,还能留下三百条命。”

卫衿冷点了下头。

卫衿冷的三叔叫道,“小仨儿,不能签!”

他话音刚落,一记水火棍就招呼在他头顶,眼见得就要将卫三叔活活打死。

卫衿冷一伸手,当堂之上,一阵劲风扫过,厚厚的供状散了一地,一十六名皂隶手中的水火棍竟全被他打到了地上,每一根都是从中间剖开,裂成了两段。

堂上一片惊骇,郭通却是不怒反笑,“卫公子,在下知道你武功高强,可是,你也要知道,形势比人强。”

他话音一落,两边的帷幕尽皆打开,他的堂姐、小妹、嫂子、弟妹全都被绑得结结实实,被摁倒在地上跪着,隐藏在帷幕后的一个蒙面的男人幽幽开口,“听说卫家什么生意都做,就是不开窑子,正好,咱们就将这些鲜灵水嫩的大姑娘小媳妇卖到勾栏里去。”

卫衿冷最小的妹妹,同母嫡出的卫家掌珠旻悦抬起眼望着他,紧咬着嘴唇,目光坚定,轻轻摇了摇头。

“那倒没有这个福分。”郭通款款走下来,一张一张拾起那些供状,递到卫衿冷手里,“被籍没的家眷都是要入教坊或军营的,没准卫家的小姐们运气好,正送到靖边王军中做营妓,相信王爷的同袍们一定会好好照顾她们的。卫公子觉得呢?”

第167章红根

卫衿冷接过郭通递来的供状,看他,他的声音因为长期断食少水而带着喑哑,只是语调依然很沉,“这样的罪名,只我画押就够了吗?”

郭通倒是很坦白,“您爷爷,父亲,伯父,叔叔,四条命,换一个全家平安。”

卫衿冷听清楚了他说的四条命,只是问,“我三叔怎么样了?”

郭通的回答依然很真诚,“他自己求死。”

卫衿冷继续逼视他,郭通继续道,“卫家的生意都是他经手的,他解释不了那五百万两银子,能死,是福分。”

卫衿冷的手攥住了那一摞的状纸,目光在他的姐姐妹妹身上走了一个圈,终于,闭上眼睛,就说了一句话,“我不会签。”

郭通还没有说话,卫老爷子先道,“好!”

那蒙面人一把捏住了卫旻悦的下颌,伸手就将她口中塞着的胡桃拔出来,连牙齿都撞断了,“求求你亲哥,老子可不知道你会被收拢到哪里。”

卫衿冷望着妹妹因为强忍泪水而越发清明的眼睛,低低唤了一声,“旻悦。”这是他最宠爱的妹妹,他脚上的纳了厚厚底子的鞋还是妹妹为他做的。

卫旻悦和着口中的血腥,用她能发出来的最清晰的声音说,“哥不用怕,我可以死!”

卫衿冷那颗比天上的星还坚硬的心突然开始疼,卫旻悦却闭上了眼睛,她真的不想,只是,两行泪从清丽的面庞滑下来。

“啪!”地一声,身后的人给了她重重一巴掌。

而后就是“咔”地一响,那蒙面人的手骨竟被卫衿冷折断了。

那人的手腕还被握在卫衿冷手里,他咝咝抽着冷气,却是面无惧色,嘿嘿冷笑着,“你今天要是不杀了老子,回头等她进了教坊,老子一天睡她八十遍,叫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卫衿冷面色铁青,他连续半月粒米未进的胃终于抽痛起来,痛得整个人都快要抽搐。握着那人腕子的手上加力,几乎要将他腕骨捏碎。

郭通道,“卫公子,杀人不容易,求死,也不容易。令妹如此惹人怜爱,你又如何忍心?”

卫衿冷不语。

郭通只一点头,押着卫家女眷的校尉们竟同时动手,四个姐姐,两个妹妹,两位嫂嫂,一个弟妹,九个人,每人的脸上挨了一巴掌,每人都下手极重,掌掴的声音响到让卫衿冷的心颤了一次又一次。他要出手,却发现大堂的天花板上,机括连动,翻出无数枝铁箭、梭子镖、合子钉来,只要他一动,整个大堂的人,包括他的祖父父亲叔伯姐妹,全都会被打成筛子。

卫衿冷放下了攥住那人的手,不必到此刻,他也明白,纵然神功练到第六重,也不过是让他比别人多扛那么一会饿罢了。

郭通见他放下了手,凝声道,“卫公子真是俊杰。”

那蒙面人哈哈一笑,将自己被折断的手臂在卫衿冷的面前晃了晃,而后转身,突然掐住了卫旻悦的脸,“老子嫖定你了!”说完,就退了出去。

他只大步往前走,突然,脚步就停了下来,还没来得及吐出一个字,整个人就扑倒在地上,立刻有人前去查看,而后报道,“心脉尽断,神仙也救不活了。”

郭通一抱拳,“卫公子的隔山打牛神功,真是名不虚传。”而后,立刻吩咐道,“送卫夫人上路。”

卫旻悦先是一愣,而后,明白了他的意思,哭叫道,“不要!”

卫衿冷一口血猝然吐了出来。

郭通看着地上那口鲜血,微微一笑,“卫公子,在下说过了,没人能杀銮禁卫的人。您卫家三百三十七条人命,咱们,赔得起。”说完,重新将落在地上的胡桃捡起来,塞进卫旻悦口里,而后道,“您若是再动手,在下的算术就不那么好了,杀一个,赔一双。”

卫衿冷全身内息流转,他内力至刚至强,悲愤到了极点,肺腑间气息冲撞,如混沌天地间无处奔泻的风雷。

郭通笑了,望着再一次散落在地上的供状,“三公子,如今要画押,烦您自己捡起来吧。”

卫衿冷双目充血,一动不动。

郭通伸手一指卫旻悦,“看来今天卫三公子是不肯签了,告诉弟兄们,想尝尝六小姐的,现在就可以试试了。”

卫衿冷一声怒吼,“够了!”

郭通看他,“怎么,卫公子肯画押了吗?”

卫衿冷看他,“你不要太过分,否则,卫三自断经脉,你什么都得不到。”

郭通一笑,指着被缚的卫家人,“那就尽管试试,卫公子,您应该明白,他们之所以还活着,就是因为您还有用,您要是弃了自己,銮禁卫的米饭可不养废人。”他说着轻轻抚弄着绣金刀的纹样,“您怕什么,您的死法,皇上已经为您准备得妥妥当当了。”

卫衿冷望着他眼眸,“一纸画押,根本证明不了什么。我大师兄深得民心,又岂会因为你们的构陷而失信于民。你们究竟还想让我怎么做?”

郭通看他,“卫三公子果然是聪明人。不过,这局怎么走,棋子说了不算。您先画了押,在牢里继续练您的神功吧。”他说完,看也不看卫衿冷,“送六小姐出去!”

卫衿冷望着卫旻悦单薄的背影,闭上了眼睛,“旻悦,活着,亲眼看哥为你报仇!”

“小王爷!”风行正在和京中支持商衾寒的旧将商议今晚去诏狱要人,他的亲随徐远突然奔进来。

风行脸色一变,“我师叔怎么了?”

徐远咬住了唇。

风行的脸更白了,“徐大哥!”

徐远长压下一口气,“诏狱门口,挑出来一具尸体,抛在街市中央,是——”

风行一口气提在喉咙里。

徐远望着满屋的将领,“卫夫人,殉难了。”

风行咽下了那口气,听到不是卫衿冷,松了口气,但想到三师叔的母亲,那位那么疼爱她的妇人居然遭此毒手,却又更加难过,他环视屋中,目光在每个人身上掠过,而后道,“我,等不了了。”

整个大堂,没有一个人说话。

风行长身直立,“今夜子时,围诏狱,救忠良。”他的目光没有落在任何人身上,“各位有家有业,小侄,不拖累各位叔叔伯伯了。”他说完,竟是一眼也不再看,只吩咐徐远,“送客!”

他说了这一句,如今官拜虎翼左军指挥的王世虎突然一拍大腿,大吼一声,“连娘们都杀,他妈的皇上是早都不想让我们活了!小王爷,别人我管不了,我姓王的今天跟你一起,是救人是造反,你一句话!”

风行回头,“王大叔!”

一直坐在一边一言不发的右护军统领赵盛友也站了起来,“佑无辜,清君侧,在下,亦甘附骥尾。”

马军云翼指挥许行亮也站了起来,“惟小王爷马首是瞻。”他此话一出,此刻密谈的十七、八名或高或低的将领一齐起身,单膝跪地,“惟小王爷马首是瞻。”

风行一撩衣摆,跪下了,重重叩了一个头,“众位叔叔伯伯,大恩不言谢。”

赵盛友扶起了风行,“小王爷快快请起,大家既然都有为圣明除弊事之心,何不一齐计议,共商良策?”

风行再次将目光在每一个人脸上打量一遍,而后,一扯墙上卷轴,拉下了一卷京城舆图,指着銮禁卫诏狱所在的正德大街,“我已布下人手,请众位叔伯参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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