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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家轶闻辑录/槐杀(219)

神算犹不知自己已逃过一劫,突然望着商承弼道,“这位壮士近日有血光之灾。”

晋枢机哈哈一笑。

商承弼不解。

晋枢机道,“我是公子,你是壮士。”

商承弼先是眸色一寒,而后想到自那场兵祸后他再没这样笑过,瞥了那神算一眼,大步走开,“你今日避过无妄之灾。”

晋枢机笑着跟上。神算在身后追道,“两位留步,在下观两位有紫气护身,似可化解,只需请一道灵符,五——”

晋枢机一抬手,抛出五两银子,正砸在神算怀里。

商承弼道,“江湖骗子,理他作甚!”

晋枢机调笑道,“我倒觉得似有道理——”

商承弼暗哼一声,“有何道理。”

晋枢机抬头,“你难道忘了,我们是偷跑出来的。”

商承弼突然握住他肩膀,“你的病——”

晋枢机笑道,“被我哥关得气闷,出来走走,纾解了许多呢。”

商承弼点头,“时候不早了,也该回去了。”

晋枢机也觉得有些乏累,点头。

黄昏,缉熙谷。

晋枢机一踏进谷里,就见到端了一碗面汤的云泽,“公子吩咐您喝了汤就去思过。”

晋枢机看着半条面都没有的汤,“没饭?”

云泽不说话。

商承弼大踏步上前,“我去给你弄两个菜。”

晋枢机一口喝了面汤,乖乖回屋罚站——五两银子白花了,牢狱之灾应验。

半晌,前来送饭的商承弼手指上缠着纱布绷带,血光之灾也应验了。

房里楚衣轻,正和一人对弈,定睛一看,竟是街头那位神算。

云泽正对着仙师伸手,神算耷拉着眼皮,从衣襟里抖抖刷刷掏出来十两一锭的雪花银,“老夫如此信口开河,那位商壮士竟未曾出手,昭列兄,是你赢了。”

云泽得意的将银子收起来,“当然,除非他不想认我们公子这个哥。”

神算一怔——给那位当哥,再看楚衣轻,竟没出言否认,当即一个头两个大,再一低头,一局终了,棋,昭列公子也赢了。

风行带着鸣鸿刀入京的时候,商承弼已和晋枢机隔河再望。晋枢机在漫天星光下,枯坐到三更。起身时,拧干了被露水沾湿的衣摆,眼也不眨地将云舒递来的汤药喝得涓滴不剩。而后,一提飞泉剑,割裂了衣袍,睡了。

五更时分醒来,换上了银甲,眼风一睨,“我哥哥给的丸药,还有多少。”

云舒小心翼翼道,“尚有十七八天的分量。”

晋枢机伸手。

云舒轻声道,“殿下——”

晋枢机一言不发,云舒被他满身杀气所慑,不敢拒绝,将两小瓶丹药全给了他,咬着牙叮嘱,“楚公子说道,能吃汤药,还是不吃丸药的好。”

晋枢机沉默了一下,而后道,“知道了。”说完这三个字,便在桌前奋笔疾书,云舒不敢打扰,连忙退了下去。

钧天王传告天下,立独子商承涣为世子,风行原是独子,素来被认为是商衾寒的接班人,被立为世子已是板上钉钉的事,没有什么稀奇。问题在于,哪怕丢了半壁江山,商承弼此刻还是大梁皇帝,商衾寒虽举异帜,到底不曾自立,他昭告天下的文书,世子竟然公然不避商承弼之讳,无疑在商承弼烧得正旺的心火上又加了一把油。

更有商承涣携十万兵马入京安护卫旧都,更是丝毫不将他放在眼里。商承弼点选人马,发誓“先除不孝子孙,再灭作乱南虏”,就要调转人马回头教训这个不知死活的毛头小子。正是这时候,河面示警,大河南岸开出一列列战船来,晋枢机白盔白甲,誓言报仇!

商承弼素来知道晋枢机饶富智计,他的探子也一直在防备晋枢机有何阴谋阳谋,五年牵扯厮磨,他以为自己已足够了解晋枢机,知他小心谨慎,不敢轻动,南楚人马,号称十万,其实真正能用的,连三万都没有。靠着晋枢机运筹帷幄,巧计迭出,又有自己大意轻敌,才拿下这半壁江山,两人虽隔河交手数次,晋枢机又飘忽来去,袭击东面,他料定重华公子恨商衾寒太深,定要和赫连傒与商衾寒死磕,却没想到,这边风行才动,他竟然千艘战船压线而来,舳舻遍干,与自己决一死战。

麾下将领急报,商承弼犹自不信,待看到远远的帆影,迎风飘扬的晋字旗,商承弼突然意识到,原来,他最恨的人真的不是皇叔,而是自己——

柳年前,领兵的是皇叔,下旨的,却是他商承弼!

商承弼此刻胸中像被洞穿一般,只有两个字,“迎战!”

等了那么久,总以为早晚有一战,这一战真的来了,他却好像胸中全是空的。

晋枢机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来的,他绸缪已久,动手却在顷刻。此刻,大雾大风,他将全部的家当压在这一战,胜,前面还有无数陷阱深渊,败,也不过一个死字。反正,也活不长。

商承弼虽未料到晋枢机动手如此之快,但到底早有布防,贸然渡江,究竟不易。

火炮,也不是只有晋枢机才有。这些水军,也是他帮着练的呢。

大雾掩映之下,晋枢机命令击鼓,梁军刚刚出来查探,船上火炮就轰了上去。

既是背水一战,就什么都不用留了。

河上日早,天,是被炮火点亮的。

晋枢机高踞主舰,指挥若定,杀了梁军一个措手不及。梁军悍然回击,炮火喧天,望着河上硝烟,商承弼只觉得,往日种种,尽随硝烟离散。

换上战甲,提起轩辕剑,亲自上阵。

身边无一人敢劝。

晋枢机独立五辕舰上,望着一艘黑龙巨舰破浪而来,身后,艨艟无数。

多谢你六年前留我一命,也留下这一场,生死之约。

晋枢机为这一战,等了六年。六年来,他韬光养晦,委身自污,只为秣兵厉马,一雪前耻。如今,船行河上,顺势而起,顺风而行,再无半分犹豫。

究竟寄人篱下,一切安顿都在地下,楚地自六年来被商承弼连番打压,募来的都是新兵,再加上诸多的限制,晋枢机虽天纵奇才,到底不可能超越时代。因此,火炮的威力虽强,准头却并不很好。待得两方交锋,船头相对,就是真刀真枪的功夫了。

楚地男儿追随晋枢机一路北上,占领了大梁半壁江山,人人皆知这是最后一战,成,则登临天下,亡国灭族之仇得报,败则死路一条,败身灭种,永不回头。见太子殿下白盔白甲,一手抱琴,一手执剑,独坐船头,河风猎猎,湛然若神。

狭路相逢,火炮再起,便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无异于自取灭亡。楚军挟火攻之危,士气鼓勇,率先打上梁人战船。

梁军戍卫井然,寸步不让。

晋枢机盘膝坐在船头,一架飞泉琴放在膝上,左手按弦,右手提剑,护送着楚军登上梁人战舰,这边梁人要攻,他身未动,肘未抬,横腕一送,就将冲锋的大梁水军透过铠甲腰斩入河。他出剑极快,梁兵往往还来不及反应,身体就已断成两节,一头一脚分别被卷入河水之中,汩汩的血水将河上的波涛卷出了血泡,顷刻间,就是血流成河。

晋枢机一夫当关,楚军纷纷登上大梁的战船,杀得痛快淋漓,梁军被他杀气所慑,节节败退。

天渐渐亮起来,他一个人坐在那里,放在琴上的左手动都没动一下,却没有人敢再过来。

原来,死亡竟是这种味道。

晋枢机是一尊杀神,光芒万丈地坐在那里,将他方圆两侧都笼罩在单臂之下。

作为商承弼亲自率领的王师,自然不可能如此不堪一击,河面够宽,河上战船也不止一艘,当即有梁兵打算避其锋缨,船向四面辐射开来,晋枢机很快明白了梁军意图。右手挥剑,冰冷的剑光将又一排死士扫进河里,而后,缓缓、缓缓、缓缓地站了起来。

调转剑首,用剑柄拨弦。

飞泉铿响,声如裂帛。

平稳的座船立刻震荡起来,河面泛起一圈一圈的涟漪。对面的梁军双耳发出阵阵嗡鸣,晋枢机执着剑拨着弦,水上声波轰震,势如崩山。

梁军东倒西歪,不知有多少人连人带兵器都栽进河里。

楚军乘胜追击,连夺梁军五艘战船,最快的已经迫梁军登岸。

突然,岸边传来一声爆响,滚滚烟尘,两段桅杆滚落进大河里,一个玄色的人影如一只饿鹰,自天而降,晋枢机飞身而起,回琴一击。

轩辕剑斩在飞泉琴上,削断了半片琴首,晋枢机的飞泉剑上竟带了血珠子。

“重华!你的武功——!”

晋枢机冷冷一笑,将琴抱在胸前,横剑当胸。

商承弼突然感觉到下腹似有什么在流动——

血——他的血——

空中琴剑相交,晋枢机以琴挡他的剑,他削断了他的琴,却想不到,他给了他一剑。

“你不要命了!”商承弼吼道。晋枢机的内力如何他清楚地很,他的武功怎么可能几月之间精进这么多。

晋枢机站在船舷上,将沾了商承弼血的长剑撩在水里,洗去了剑上血珠,“先要你的命!”

第185章独活

晋枢机站在船舷上,将沾了商承弼血的长剑撩在水里,洗去了剑上血珠,“先要你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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