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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夏(26)

作者: 芝士乌龙茶 阅读记录

第19章

一楼有人煮夜宵,经典红烧牛肉面,让我想起小时候坐绿皮火车的场景。

我给周槐发了条信息,大约十分钟,四楼某个窗户探出张俊脸,我学流氓调戏小姑娘冲他吹段不成调的口哨,他噗嗤笑出声,幼稚地向我回个不成形的爱心。

我比口型:“快下来——”然后,我听到带着醉意的沙哑男音嚷嚷周槐,问他趴在窗边干什么。

我迅速躲到树后,露出一只眼睛观测形势。

没过多久周槐提两袋垃圾出门,一层层声控灯亮起又熄灭,他丢掉垃圾快速走到树边,做贼似的弯腰把我抱在怀里。

“你怎么来了?”他应该刚洗过澡,薄荷味的头发还是湿润的,我揉揉他的头发,说我来看个小变态跟踪狂。

“你知道了……”周槐立刻反应过来,耷拉的眼角显得莫名窘迫,“我跟你不一个年级,说不上话。”

我捧起他的脸亲上去:“放假这么多天,想我没?”他点点头,当然想。

我轻拍他后背:“赶紧回去吧,不然你爸着急。”

他塞给我一把钥匙,让我去右手边第四间地下室等,他回去编个理由糊弄他爸。

理由是:竞赛队同学来请教问题。

我在旧沙发上笑得打滚,大哥您能不能换个借口,要我估计得起一万个疑心。

他捉住我的脚踝往腰侧扯,欺身向前:“我爸还真吃这套。”

“啧,我都成年了,还陪你偷偷摸摸早恋。”

“没关系,下一年我陪你坦坦荡荡明恋。”

天花板缝隙发霉了,像粘连一层黑绿色的苔藓,月亮从云翳中破土而出,冲淡弥漫在空气中昏暗的橘红,灯光时断时续频闪,我讲了一个鬼故事,他报复似的亲我十几次。

“我给你再讲个背靠背……”

“嘘,乖点儿,不准讲。”

我发现周槐很胆小,听到红衣小女孩会微微颤抖,风吹草动都会吓得心跳加速,尽管这样,他还敢在站在主席台上对我笑,在教室里接吻,在阁楼写下我们的名字。

他真的太聪明了,明明是他先喜欢我,却成了我开始贪杯的欲望。

“哎,你是不是稳上清华?”周槐皱了皱眉,去年清华理科提档线685,加上竞赛挺充裕的,他一顿,你干嘛最近总问这些。

靠,我考不上还不能随便问问啊,小小年纪疑心太重。

“王艺现在对这些很上心,我受他影响。”

我心虚地瞥他一眼,手腕被握得更紧了。

王艺是文科又是编导生,跟理科有屁关系,我想锤死自己,编谎话都不顺溜。

“你最好打消坏心思。”

指尖充满警告意味地从额头滑落到唇边,我被他压得肩膀发麻,心烦意乱地骂去你妈,我一不到四百分的差生能有屁坏心思。

“无论我考去哪儿,你都不能离开我。”

“我操,这都哪儿跟哪儿啊!”我有点恼火,用力扳过他的小臂翻身,骑在腿根死死按住挣扎的双手,他不仅胆小,还敏感多疑,平日里风光霁月全都是假的。

他把我的锁骨咬出血,像丑陋的失误纹身,我疼得使劲推了一把,他不死心,捏着我的下颌作势要咬。

“你他妈发什么神经!”我抬手扇了他一耳光,力气使大了,清脆的声音在室内反复回荡,我们怔愣地对视,他的神情茫然又痛苦,战战兢兢往我怀里蹭,他说他错了,不该让我疼。

从前总是他在安慰我,所以理所当然被认为不可能流泪,我慌乱无措地抹掉第一滴泪水,指尖从温热到彻底冰凉,我没能力思考,于是第一滴眼泪就成了罪魁祸首。

“嘶……”我不小心压到身下的左臂,他疼得倒抽凉气,我问这里怎么了,他不回答。

我威胁他,不说我就走了。

他怕我走,惶恐地扯开睡衣给我看。

黑紫的捶打痕迹和散落的烟头烫伤。

“……疼么?”

“不疼。”

他绝对在撒谎。

或许我不该问,或许他需要我去问,周槐口是心非地说不疼,却哭得喘不过气,我把他抱进怀里,逼他把积压的委屈淌干净。

“最近校领导又找我了,学校很多年没出过市状元,他们要我争竞赛第一,又要我金榜题名,却不允许我累。”

他还问我,如果他是个笨小孩儿,爸爸会不会也不想要他。

“你是个笨小孩儿,我要你。”

别人总夸周槐强大,我却觉得他脆弱,他像缀满珍珠与钻石的锦绣丛,扒开才知伤痕累累,可却由于万众瞩目,所有人顺理成章认为生活对他不残酷。

我不想再让他背负荣誉,我怕他一次次崩溃,谁都不该成为学校沽名钓誉的工具,不该承载上一辈无止境的执念,他应该被我藏在棉花或云朵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