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寄召伯先生家书(76)

作者: 书春文丐 阅读记录

阿西被电话铃救醒,心里难受得相似梦里的惨剧都是真的。

“我在呢,总不会叫他到那步。”阿西心想。

阿西抓着电话,听着千里外的嘈杂,整个人像要笔直地掉下去。

阿西又念了一遍:“我在呢,总不会叫他到那步!”

他方执月是真自大啊,他拎足了二十年的骨肉斤两也只就是个凡人俗胎,生离死别的计划逞与不逞,他计划得来旁人的,却计划不来自己的。

自诩不凡的人不到弹尽粮绝、呼天抢地天人皆不应,且真正无望的时候,是认不清,自己只就是个一张皮、两百骨的凡人的。

方达曦部与单志宁部汇合后,陡然遭到侵略军追击,方达曦被砸了流弹头部重伤,为宋戈等亲护先行送往沪城。为防方达曦再遇敌兵,并沪城对外门户大开,沪城部关上了沪城部对外的全部要道与城防。

此举,将侵略军阻挡在了沪城外,也将赶过来的平京部军民关在了生门外。

方达曦复醒时,得知沪城部走如此断尾步骤,与阿西脱不了干系,想毙了他,又下不去手,便就连伤口都未再处理,领着军队又赶回去接应平京部。

再奔至沪城防线外,此处已人海恶臭,沪城部与平京残部虽力克侵略军,可单志宁还是当众饮弹自戮了。

单志宁:“一生我为牛,一生吾为马,生之来不能却,其去不能止。揽晖,这是上学时,你同我说的,我想着,你同我说这话时,大略也没真的领会其中意思吧?我此生无子女,却后凭身残,我将我的同胞子民视作子女,却害他们唱起了薤露蒿歌。我要保护天下的好母亲,却行车催轮、舟无楫的糊涂戏码,致使自己也成了高龄的孤儿。也许我并不该带着我的军民来与东汇,可我至少给你带来我的兵马,我允诺你,以后,他们将予你驱驰。我父辈的墓碑上刻的都是咱们的古老文字,可清明寒食,我大概是没有脸面也被刻上墓碑,供人拜祭了。我的母亲身处在被我称作为家乡的异乡,我却无法带她回她的家。‘报国安民’四个字,写来笔画真少,可份量太重,你是真英雄,我不是你。‘报国安民’我担趴下了,望你以后珍重又妥帖。可你也要为今天死去的九千平京同胞,讨公道!你身后的那个贼人,能杀十岁的稚女、设计七十岁的慈母,能将三万同胞置于铡刀虎口!这个人要杀!要受到人民的审判!”

炮火声早将这里胆小的鸟兽逼走了,单志宁手中的枪响只惊到了炮火里的人。这算作单志宁对过往失策的自裁,也是逼迫方达曦与幸存的民众,一定要杀了阿西。

这是正义方的第一次大捷,东予进沪城的路上,却人人眉目如丧考妣。抬头望天,天也与人一起流下了泪。

方达曦的伤口因没有及时处理,一块头皮都已掀开,如今扎了一缕布条,躺在担架上,就着雨水冲洗了手上的人血。

也不是不怕,只是晓得旁人都在指望自己时,恐惧就消失了。

宋戈凑了过来,一只手撑着那顶巴拿马帽,给方达曦挡头上的雨。

宋戈:“大爷,是不是真要小爷……”

方达曦:“不可能!”

宋戈:“嗯。大爷,我顶高兴从小就跟着您一起。”

方达曦:“怎么突然表起了心意?那你可不能空着手。”

宋戈:“大爷……”

方达曦眼瞧着宋戈在自己眼前栽倒下去,赶忙翻身下了担架,来看人。

雨也恃强凌弱,打得将死的宋戈浑身疼。

他一侧的胳膊不晓得什么时候断了,如今只剩块筋骨皮连着它,不许它从身子上掉下去;后背上也戳了片流弹片。这样看来,方达曦头皮被扯下来时,一旁的宋戈实则也已招致了重伤。只是同往常一样,没人发觉他的舒坦与难受罢了。

弹片上连着薄薄的新长出来的血肉,他的身子相当地很争气,总这么尽心尽力地进取着,想要凭自己叫他康复,不要死。

可他头颅里的刀片已晓得到了时候了,这个人,该走了……

宋戈:“大爷,再叫人给你挡挡雨,他说过这样伤口会发炎。大爷,我死后,把我扔进九道江喂咱们沪城的小黄鱼,我想陪陪他……”

方达曦哪晓得宋戈说的“他”是谁。

方达曦:“好。”

身旁、身前、身后,都是大地本国的军与民,脚下雨水伴泥的烂天烂地、夯夯沃土,在这时都是无声也无色的。

方达曦叫人将宋戈的尸体抬上担架,自己在路上走着。尝到口中泛咸时,方达曦才晓得自己脸上不光只有雨,心像被刨了丝一样疼。才腾去几步,他就栽倒在地。

容纳难民,实在不是易事,广场、图书馆、方达曦自己的酒店旅馆、城外荒地……已然不够接待,好在沪城百姓肯接失归同胞进家中安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