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支离之游弋(104)

秋煋也知道自己脸上这些伤实话有些有碍观瞻,可是总不能戴个头套吧,哼了一声道,“那你打算要我怎么样?”

骊歌悠悠开口,“明天的婚礼,祭司是可以戴面具的。”

秋煋狠狠握着拳,房内都是骨骼响动的声音,他终于明白骊歌为什么能心甘情愿的将他和陆戠郗留在房内,原来早已算准了一切。骊歌的声音依然没有波澜,“一切都有代价,更何况,陆一直很厌恶血腥气,你若做了祭司,也可以就近照顾他。”

秋煋已经回复了平静,“你为了熳汐倒是煞费苦心。”

骊歌道,“本来,戠郗和我亲自主婚已经够了,可是这孩子心思重,你仅仅默认是不够的,倘若明日你能亲自持盏,熳汐的婚礼就算是无憾了。”

秋煋道,“既然如此,你总该付些代价。”

骊歌笑,“你想要的代价是什么?离婚协议吗?我可以立刻给你签,但是,你敢吗?”

秋煋知道她算准了自己没办法让秋家卷入婚变的丑闻,也没办法真真正正和陆戠郗结婚,胸中更是不知压抑着多少怒气,只是硬生生地将一切卷在眉间。

骊歌轻笑,“你要知道,无论是二十年前还是二十年后,骊歌总不辱没秋家的。”

秋煋轻轻扣着桌面,“你以为一切都能如你所愿吗?即使是整个地球,你都可以呼风唤雨,但是,秋家,你绝不可能只手遮天。”

骊歌浅浅的笑,“秋家我没兴趣。儿子如今对我恐怕比对你更亲近些,尤其是,几年之后,我敢保证,他会永远和我站在一条线上。”

秋煋紧紧盯着他,“你已经毁了一个熳汐了,拜托你,就放过我的瑀宸吧。”

骊歌冷冷道,“如果毁了一个秋家长子能换来我活生生的儿子,你以为,你凭什么和我赌?别忘了,没有陆戠郗,你连人也算不上。”

陆戠郗此刻正望着沈默微笑,“你叫什么?”

沈默在长辈面前一向乖巧的令人心疼,他轻轻握着秋瑀宸的手,“是。”

陆戠郗笑,“什么?”

沈默还是低着头,“是。”

文禹落笑着走过来,“师兄,他叫沈默。”

陆戠郗哈哈一笑,沈默啊,什么,怪不得。

迟念坐在陆戠郗身边,“戠郗,你没事犯什么病啊。”

陆戠郗踹了他一脚,迟念可不是秋煋,任他欺负,马上就是一拳还过去,“这是我弟弟。默默,叫陆二哥。”

沈默咬了下嘴唇,陆戠郗已经站起身轻轻用指腹抚着他脸,“叫二叔。”

迟念狠狠给了陆戠郗屁股一脚,破坏了相当煽情的叔侄相认,“你别想着占我便宜。”

陆戠郗转过身,“跟你有半把枪的关系吗?他是我大哥的儿子。”

迟念一愣,还没来得及反应,沈默已经道,“对不起,陆二哥,我不是。”

秋瑀宸紧紧握了下他手,陆戠郗还是笑,笑得一脸了然,“没关系,觉得陆家委屈了你?”

沈默很平静,全然没有了刚才的羞赧和青涩,“陆二哥不用多心,沈默既然姓沈,就一辈子都不会变的。”

陆戠郗狠狠拍了拍他肩膀,“有志气!但是小子,你记住,你可以不当自己是陆家的人,但是,永远不要忘了你是大哥的儿子!”

沈默只觉得全身三十六大穴七十二小穴大大小小的经络全都被他这一巴掌拍地燃起来了,身体里的每一滴血都已一种烈火蔓延的姿态流动,陆戠郗直直望着秋瑀宸,“陆家的种从来都可以什么也不在乎,姓秋的窝囊了好几辈,你总得代你那个没出息的老爹争气一回!”

秋瑀宸张开口,一句家父的家还没发声,只觉得口中竟像是突然被沉了一个几千斤重的橄榄似的,陆戠郗又是一通大笑,“我知道你们秋家规矩大,不过,你爸在我面前,也不敢说一个不字。”

还不待沈默和秋瑀宸反应,已经将文禹落拉进怀里,死死的抱了一回,“师兄这辈子,算是输给你了。”

文禹落怕陆戠郗难过,并没多说话,倒是迟念笑着推言寓荆叫他师叔,紧紧握住了他手,“你梦你的美人,我教我的徒弟,咱们两个注定一辈子孤魂野鬼,倒也比熳汐快乐逍遥。”

陆戠郗望着乔熳汐长笑,乔熳汐自他进来一直没有说话,此时才轻轻微笑,“陆叔见笑了。”

陆戠郗从来没有笑地这么爽朗过,“明天之后,我就是你陆师兄了。熳汐,这次大婚,陆戠郗身无长物——”

乔熳汐笑道,“陆叔客气,您对熳汐的恩德又岂是些身外之物能比得上的。”

陆戠郗意味深长的看了沈默和秋瑀宸一眼,又重新笑对乔熳汐,“今日,你偿了我的心愿,他日,我总有一份大礼让你得偿心愿才是。”

希望不冗长的下部——注定第九十四章永远

九月十九,天和气清。

宜嫁娶,祭祀。

诸事无忌。

冕祀阁,晷安厅。

韶华胜火,烛影摇红。

乔熳汐曾以为,无论怎样的修饰都不能再替情人增添半分颜色,无论怎样的欢愉也不能掩去他横亘了千年的寂寞眼神。

可是,当情人成为爱人的那一刻,乔熳汐才知道,即使日夜相对,也依旧可以惊为天人,文禹落神一般的面容在这一刻竟是生动到了极致,他抬手,低头,注目,甚至呼吸,都在一刻回到了人世。

银盘,玉盏,青石壁。

沈默轻轻握着秋瑀宸手,“秋——”

秋瑀宸轻轻点头,“看。”

沈默还来不及问什么,四周已经响起了低低的歌声,似乎毫无涵义的异族语言,古老而又庄严。

环顾四周,却没有看到任何不该出现的人,原来,音乐竟是从四壁传过来。

图腾魁首大婚,能真正亲眼目睹的,厅中不到十人。

吟唱声越来越高,在不知名的音韵中又响起了鼓的声音,十六名赤足少女在鼓声中缓缓入厅,双掌合十,一步一拜,仔细看时,却发现经过的途中竟已铺满了红色的谷粒。

筝声骤起,十六名男子膝行而入,依然赤足,一跪,一拜,一行,都和着音乐,宁静而肃穆,这一次撒下的是金色的颗粒,和刚才的红色铺在一起,烛光下仿佛是一张华美的织锦绒毯。

乐声渐息,少女和少年一齐后退,分立在道路两旁。

起脚,移步,稽首,下跪,三十二个人却仿佛是三十二条影子,同进同退,甚至连调整跪姿都是一同进行。

沈默留心着每一名少年的足踝,他看得出,每一个都是身怀绝技的高手。

进退从容,举止有度。

却听得倏地一声,三十二只手臂同时挥出,烛火被风带起,一片迷离。

每一只伸出的手都是三指微弯,三十二滴鲜血就在一挥之间同时坠落在谷粒小路上,甚至连血滴的形状都是一模一样。

就在鲜血下渗血滴处变为碧色的一刻,乐声又重新响了起来。吟唱的人都被阻隔在墙壁之外,却能将正厅的时间算得如此精确,连沈默都不得不佩服人的潜力。

骊歌和陆戠郗就在这时携手款款走进来。

骊歌微笑,她今日梳得居然是非常复古的乌云髻,更显得高贵端庄。她双手一划的瞬间,厅中的每一根蜡烛都爆出了灯花,骊歌缓缓走上正厅最中央的高台,陆戠郗却仿佛是长着翅膀的鸟儿,飞掠而上。沈默仔细一看,才发现厅中悬着透明的吊线,烛光闪动中肉眼根本看不真切。

“请祭司,持盏。”

沈默的心倏地一跳,一个戴着面具的男子踩着谷粒走了进来。沈默知道,应该是秋瑀宸的父亲。

秋煋在任何时候都是同样的端方持重,即使是戴着面具也毫不诡异,更给宗教般的婚礼添了几许神秘。

秋煋托起银盘,银盘的雕刻是图腾最古老的蛇纹,而银盘中的玉盏就是蛇形,通体晶莹的碧玉,微微张开的蛇口才是酒杯。

陆戠郗和骊歌食指轻触,两人的指血交融,坠入盏中。

陆戠郗微微蹙了下眉,秋煋用身体挡住所有人视线,用左手独立托着银盘,右手从盘底伸过去握住了陆戠郗手腕。

陆戠郗轻轻点了下头,秋煋转身。

言寓荆只听得轰隆一声,连非罹都忍不住回头去看,乔熳汐和文禹落居然不是刚才的入口进来却是在地底升起来的。

乔熳汐轻轻牵起文禹落,走到刚才的谷粒小路中央,两个人一同跪下,本来撒开的谷粒竟在这一刻全都散开,只有二人膝下的一片,边缘是光滑的弧。

秋煋双手捧着银盘走到二人面前,低低的颂歌一般的乐声再一次响起。

骊歌和陆戠郗走下高台站在二人之后,乔熳汐侧过头,认认真真的望着文禹落,在某个时刻,注目就可以被叫做神圣。

他第一个抬起手,在碧玉盏中滴下指血,文禹落微笑,抬起手向下轻轻一按,指血竟在乔熳汐血滴落入玉盏之前先与他交汇,两滴血在杯面上汇成一滴,一同坠入。

“乔熳汐”

“文禹落”

“以圣灵为媒,圣血为依,行日月之礼。”

乔熳汐拿起玉盏,以舌尖浅浅蘸起盏中鲜血,文禹落也伸出舌头,却是自他舌尖饮了血酒。

秋煋将玉盏从乔熳汐手中接过,对着正厅正东方位的唯一一个窗口,将盏中剩下的鲜血洒在谷粒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