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支离之游弋(17)

秋瑀宸像是完全看不到沈默的底线,用手指轻轻点了点非璟煜脊背,非璟煜将身子伏得更低了些,沈默只觉得一颗心都要跳出来了,有完没完,认了错还是要打,秋瑀宸这一次是顺着脖颈以下,每一鞭的间隔都很长,几乎有足足十秒钟,藤杖落上去的声音也更闷,非璟煜并不长的指甲已经扎进了沈默的肩膀,偶尔也能够听到咝咝地声音,却不是非璟煜在抽气,只是实在克制不住从齿缝间泻出来的呻吟,秋瑀宸这一次是五下藤条,可能是作为拖延的惩罚要少一些,但是这五下并不是惯常的排得紧密,而是每一藤之间隔着几公分,从脖颈以下到臀部以上,刚好是将这一段距离六等分。沈默压着非璟煜肩膀,甚至可以听到冷汗从非璟煜发根处冒出来的声音,非璟煜的双臂已经根本没有力气重新打直了,秋瑀宸明察秋毫的提着藤杖就是五下抽在沈默背上,“手臂伸直!”

非璟煜微微张了张手指,眨了下眼皮,将手臂重新伸得平直,继续自己的错误,有的没的,大概说了有七八条的样子,沈默只是将头折进脖子里,等非璟煜说一句就接一遍知错了,秋瑀宸不满沈默的鸵鸟态度,一定会用毫不留情的责打逼沈默自己报出应得的惩罚数目。

沈默咬着舌头,语声也在打颤,“沈默认为这样的不负责任应该得到20下藤杖的惩罚。”或者是“沈默认为这样的任性应该受到10下藤杖的教训。”诸如此类的毫无尊严的替自己的量刑标准,尽管接了有几十句的样子,但还是不能够坦然应对。甚至说到后来仅仅是一共六个字的是,我们知错了,也是先强逼着自己发出“是”的音,“我们”两个字声音立刻就低了下来,又害怕不好好表现连累师兄,“知错了”重新放大了声音,关于惩罚应该的数目,沈默已经无力去想到底该打多少下了,逃命似的背完那些句子,可是每一句话语音都在颤,说到后来,今天没有挨多少下的沈默居然脆弱到想流泪,他第一次发现所谓反抗是多么无助而可笑的事情,秋瑀宸只轻轻一扬藤杖,他就知道自己又没有做到教练的要求连累师兄受罚了,只能死死咬着嘴唇和自己使性子,将下唇咬得血肉模糊,秋瑀宸几乎已将非璟煜打到无力支持自己身体的重力,才总算接受了他和沈默的联合检查。沈默听非璟煜程式化的感谢教练教训,自己实在说不出口,只是低着头哼唧了两句,秋瑀宸倒像是不愿再抓错,命两个人起来,沈默缓缓抬起头,只觉得脖子酸肩膀疼,因为脑充血而有些站立不稳,可是想到非璟煜无辜替他挨了那么多下,恐怕是更不好过,于是一直起身子就想伸手去扶非璟煜,非璟煜却只是皱了皱眉,摇摇晃晃地站着,像是下一秒钟马上就要倒下,却依然固执地拒绝搀扶。秋瑀宸微微挑了下眼皮,“旁边跪着去。”

非璟煜立正应是,一步三摇的走到一边,沈默目力所及之处是整个背脊赤色的一片,秋瑀宸用藤杖将沈默的视线成功收回,随即就是毫无感情色彩的问话,“现在告诉我,根据你刚才的反省,你们一共应该得到多少下的惩罚?”

沈默愕然,刚才只是随便说的,非璟煜陈述了十几条错误,他有的说十下有的说二十下,那些句子将他的耳朵都烧红了,又怎么可能还记得清楚总数。但看秋瑀宸问地郑重,也不敢说不知道,只是想着多说点大概是没错的,虽然冰冷的数字让他无力面对,但总比现时就加罚好,只得不情不愿地抬起头,“报告教练,沈默认为总数是230下。”说到这里就什么都说不下去了,居然一晚上又欠了这么多,难道每一学期开始都要活在还债中吗?

秋瑀宸却只是对跪在墙角的非璟煜道,“告诉他准确的数字和规矩。”

非璟煜的声音有些无力,就像是从地底飘出来,“根据沈学弟刚才的叙述,准确的数字应该是一百九十下。多算或者少算的部分都要加倍,所以,我们的惩罚数目已经累积到270下。”

沈默将头埋得更低,他不知道该怎么办,这一次,又是害非璟煜要多挨八十下藤杖,可是秋瑀宸却丝毫不给他思考的机会,用藤杖命他转身,以收尾似的干净利落的十下藤鞭作为教训,冷冷道,“看来你非常有必要熟悉规矩,从今天起,每天早中晚各抄一遍,用蝇头小楷,睡觉之前整理一份学习心得,不少于2000字。走!”

沈默抿了抿嘴唇,“是。”

秋瑀宸却在他转身出门的时候叫住他,“今天早上中午的罚抄回去之后都给我补齐了,第一天的学习体会想必不少,今天的心得最少8000字。还有,明天我会向你的班主任了解上课情况,我不希望听到一个关于你和周公交流的消息。”

沈默只觉得连天都塌下来了一片,原本只是以为今晚背会就好,可是现在居然又多了每天的罚抄和心得体会,罚抄还好办,心得可怎么才好。最近教练真是奇怪,又是打手板又是罚抄书,和私塾先生似的,也不怕一觉睡醒长出两撮山羊胡子,正在心中暗骂,背上的伤就痛得不行,手上的旧伤原本还不觉得,可是现在痛得越发厉害,想到居然还要用这样的手罚抄,沈默不得不停在走廊喘了口气,蝇头小楷,意思是用毛笔?可怜的孩子用手背推开了门,自己在秋瑀宸房里找墨汁,却无意间瞥见一套装饰的小鼎,不由得舒了口气,幸亏不是发片龟甲或者钟鼎让我刻上去。

非璟煜本本分分的跪着,秋瑀宸安安静静的坐着,一时间两个人都不说话,其实,秋瑀宸倒是不常罚他们跪的,毕竟是打球的人,常跪对关节不好,可是现在,也只是作为一个反省的方式吧。他听得出来,非璟煜几乎是带着麻木的来继续那些程式化的规矩,甚至除了身体本身的对疼痛的必然反应外,连脸红都没有过。想起刚才他和沈默完全不同的反应,那样没有任何疏漏的认错就像是嘲弄,嘲弄着自己将活生生的人用各种各样的方式变成机器的事实。

秋瑀宸起身站在非璟煜身后,“你想说什么?”

非璟煜没有回头,语声恭敬,“非璟煜想明白了,教练只是希望我学会照顾别人,体谅别人,做队长,代人受过是天职。”

秋瑀宸的语声很冷淡,“不愿意?”

非璟煜的回答同样冷,恭敬的淡漠,“坦白说,能够成为队长,是我的荣幸。Z中的每一任队长都不简单。”

秋瑀宸顺手就是狠狠一藤落下去,“这就是你的答案吗?”

非璟煜本就无力支撑,更何况是藤条加身,身子马上就向前一倾,“若是您想用这种方式让我和他和睦相处,甚至是结下同队长那样的友谊,我做不到,我不是队长,我没有那么伟大,尽管,今天也觉得他是个好人,像以前的我自己。”

秋瑀宸蹲下身子将藤杖放在非璟煜身边,“这是坦白?”

非璟煜摇头,可是却牵动了后背的伤口,“是自白,我,从来都没有瞒过您。”说到最后一句,语声竟是有些委屈,终于在强装的坚硬中透出了一点孩子气。

秋瑀宸用指尖弹了弹他后背,非璟煜立刻痛得一哆嗦,秋瑀宸却只是笑了一下,“希望你保存体力,你该明白,这些,和你应得的,差很远。而且,我不习惯于给任何一任队长优待。”

漫长的上部——心情第十八章教导

沈默一个人坐在房间里抄写非璟煜默过的规矩,握着毛笔的手还是疼得厉害,尤其是张肩拔背的标准坐姿更是让他背上的伤以一种撕裂的姿态蔓延着痛楚。蝇头小楷是非常辛苦的一种字体,尤其是在抄冗长而无趣的规矩时更显得折磨,沈默不明白,如果明天就要默写的话,那为什么还要每天抄三遍,还有那个该死的心得体会,他倒并不是对那个8000字的数目恐惧,如果真的要写这么丢人的东西,八千字和八个字是一样的。不过沈默觉得最现实的还是连累了非璟煜受罚,他不知道要怎么样去还人情债,其实他想得到,教练要罚非璟煜,有没有他犯错都要罚,可是,毕竟自己还是笨笨地连累了他,又不知道该怎么向这个人道歉,不说显得自己没礼貌,说得话他一定是摆张臭脸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想着想着重心又转移到了罚抄上,如果是用毛笔的话,大概字是不可以没有力度的,沈默只觉得才涂过药的伤又疼起来,还抄不了两个字掌心就胀得握不住笔,偏偏如果不是连着写完一行的话,另外提笔的第一个字难免不是一样大小,依着狠心教练的要求,怕是又要罚了。

沈默咬着牙抄完了一页才放下笔用手背撑着坐起来去敲乔熳汐的门,意料之中的,开门的是文禹落,乔熳汐从书案中抬起头微笑着向弟弟招手,“怎么了?”

沈默像只一百八十七公分的大兔子蹦过去傻呵呵的笑着摊开自己双手给乔熳汐看,“哥,教练罚我抄写规矩。”

乔熳汐笑着拉过他要他靠在自己腿上,轻轻揉着他头发,目光宠溺,转过头微笑着对文禹落吩咐,“调个消肿止痛的药膏给他,不要味道太冲的。”

文禹落轻轻点头出门,乔熳汐笑问沈默,“疼得厉害吗?”

沈默像个完全的十五岁男孩一样扁了扁嘴,“嗯。教练要我抄三遍规矩,还要写心得,八千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