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支离之游弋(19)

非璟煜猛地转过头,“您还是不想自己管我。”

秋瑀宸上药的动作立马重起来,“好端端的干嘛总是讨打,小心罹叔知道了心疼。”

非璟煜一扁嘴,“关他什么事。”

秋瑀宸的声音很淡,“你若将他当父亲,就不该是这种态度,自己的事自己决定吧。”

非璟煜敷衍般的哦了一声,又小声问道,“今天还交不交《检查》了?”

秋瑀宸道,“对你而言有什么用。等药吸收了再洗澡,睡前再过来一趟我看看伤得怎么样,收拾了叫厨房去煮点汤。”

非璟煜小声道,“每次打完了才能对我好一点。”

秋瑀宸摸摸弟弟硬的扎手的头发,语声却异常严厉,“这种讨打的事不要再有第二次,否则,我保证你会后悔。还有,迟念是什么人你很清楚,这些账我不想和你算,别逼我再想起来。”

非璟煜没吱声,也不知道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秋瑀宸也不再逼问,对于非璟煜,他从来不知道究竟心中将他是当作弟弟多一些还是朋友多一些,非璟煜那张表情坚硬的脸只有面对他的时候才会柔软起来,带着些甚至是求乞的依赖。他有时候也会想,这个孩子和小默比起来究竟有什么不同,一样的倔强和骄傲,一样的别扭和可疼,为什么自己对着他的时候和对着小默完全不同呢,可是心中的另一个声音又不断在提醒他,这个孩子太自负也太自卑了。沈默至少还是自信的,乐观的,积极向上的,可是非璟煜却像是太阳,尽管在别人眼中亮的耀眼,光芒四射,但是,自己心中的那一片,却只是密布的黑子罢了。

秋瑀宸回到房中却没有看到情人,不觉有些担心,连手指都僵起来,不过想来想去总觉得离家出走这样的戏码不会发生在沈默身上,因此非常有判断力的向乔熳汐书房走去。这些日子,乔熳汐宠沈默宠得厉害,沈默和哥哥倒像是比和自己还亲些,连禹落哥也笑着说熳汐哥软化了这么多全是默默的功劳。除了必要的送沈默去墓镧的那一次,乔熳汐其实从来都没有苛责过沈默,他相当明白什么样的人应该有什么样的人生,也知道沈默的生命不用背负太过沉重的宿命,因此也不强着他去做太沉郁的人。文禹落倒是觉得,那样单纯明媚的快乐正是乔熳汐一直渴望而不可求的,所以看到沈默就总是愿意多替他承担一分,好让他继续这样简单的幸福。

在秋瑀宸预想中的本来应该可怜兮兮的情人现在看起来仿佛还过得不错的样子,右手抓着毛笔默写,左手还用水果签扎着一小块猕猴桃往嘴里放,秋瑀宸恭敬的向乔熳汐和文禹落打了招呼,沈默却像是看也没看见他,自顾自默自己的规矩,秋瑀宸近前走了两步,看沈默默得飞快,甚至连标点符号都没有错。

乔熳汐笑着摸了摸沈默的头,“默默。”

沈默像是个小刺猬一样将头波浪了几下,“没写完呢。”

乔熳汐只是宠溺地微笑,秋瑀宸站在一旁暗暗感叹,哥哥对情人真是不错,自己哪敢这么没规矩。

等沈默好容易默完了这一遍,才缓缓抬起头,以一种高官接待信访群众的眼神打量了秋瑀宸一眼,“忙完了?”

秋瑀宸无奈苦笑,这孩子,还是醋劲这么大,笑着拉他手,“还疼不疼了?”

沈默非常不屑一顾的哼了一声,“废话!”

秋瑀宸顿时觉得尴尬,好在乔熳汐已经笑着敲了敲沈默的头,“瑀宸回来了,还赖在哥这干什么。”

沈默缩了缩肩膀,可是没想到又抽到了背上的伤,可怜的小孩小声道,“哥这里暖和。”话虽是这样说,可是到底也没拒绝秋瑀宸替他收墨汁毛笔。

秋瑀宸看情人好像也不再流连,用眼神感谢了哥哥对情人的照顾,就抱着一大堆罚写用品出去了。

回房的沈默脸色更不好,一个人挨在桌边继续默最后一遍规矩,刚才乔熳汐替他讲解了为什么要这么规定的原因,还有些背诵技巧之类的,沈默学得极快,已经写完了两遍,秋瑀宸轻轻揉揉沈默头发,“还生气呢?”

沈默不耐烦的别过头去,“少碰我!”

秋瑀宸轻声问,“怎么了?”

沈默抬起头,一脸鄙夷,“我会听他的,可是,不是因为欠他的情,有没有意思?”

秋瑀宸也不再哄他,只是道,“规矩是早订下的了,不是针对你,也不是针对他。现在你和小非都没有正式的入队手续,明天何胥会将他的申请批下来,我会正式宣布他成为新的队长,你也必须着手准备自己的材料和检查,等待大家的讨论和决定,社规不是我订的,这些你没有质疑的权力。”

沈默将毛笔扔向一边,大滴的墨汁染在纸上,“那你告诉我,为什么他可以马上回球队?”

秋瑀宸只是道,“因为他的身份是外请的队长。而且,在私下里,我的办公室有他的回队申请和一万字的检讨。从球队的角度而言,队长的认定不可以拖延,你也可以理解为,破例。”

沈默仰起头,“社规看来不是为他订的。”

秋瑀宸的语调是明显的教练官腔,“他有值得我破例的资格。”

沈默豁得站起身,“我知道没有。你不用一而再再而三的提醒我,我打球打不好,你早上就说过了,我现在还记得,而且,永远不会忘。”说到这里连声音都呛起来,心中更是翻着疼。

秋瑀宸一点也不迁就他的小默,“你坐下,我现在只问你一句话,你是以什么身份在和我谈?”

沈默冷笑道,“什么身份都一样,你都是你,不要总是妄图用身份来掩饰和区别什么,那没有什么不同。”

秋瑀宸很冷静,“如果是我的小默在和我发脾气,我接受。如果是以球员的身份向我提出质疑,我可以很干脆的告诉你,现在的你还没有这个资格,因为你目前还不算是球队的一员。”

沈默抓起桌上的纸团成一团向秋瑀宸扔过去,“那为什么早上叫我去做清洁?”

秋瑀宸的解释听来极其合理,“因为你当年的离队造成了很恶劣的影响,作为想重新要你回归的教练,必须先制造一些可以让人接受你回来而不突兀的空气。”

沈默看秋瑀宸不温不火一板一眼的解释,可是心中就是平不下这口气来,他可以接受他同非璟煜的差距,但是,他不能够接受他最爱的人不断地提醒他,他不认为这样有什么意义,为什么一定要进行区分,为什么总是要挑剔我。秋瑀宸轻轻叹了口气,在床上坐下来,“我知道这样对你说你会难过,会觉得很伤害自尊,可是小默,虽然你在球队的日子不算长,你也应该明白,在这个球队里,队长意味着什么。我只是怕——”

沈默狠狠打断,“不用解释了。你在怕什么,怕我作出什么对队长不敬的事情,那时候秋教练会铁面无私维护你队长的最高权威,甚至毫不犹豫的赶我走?现在是在打预防针吗,是在要我习惯吗?”越说越委屈,肩膀也因为愤怒而抽动。

秋瑀宸站起身,一把将沈默拢在怀里,根本不顾他的挣扎,每次看到沈默脆弱的样子,他就恨不能将他含在口中,化在胸膛里,“小默,我想,我总是弄砸一些事。可是,我真的很想让你知道,如果你在球队做错了什么,我怕,我没办法以教练的身份无条件的回护你,我怕我守护不了你的梦想。我的小默,我有时候真的不敢想象你又会发生什么莫名其妙的状况,让我猝不及防,就像从前一样,一纸退社申请,甚至不是交给我,当我明白的时候,你已经走得太远,追都追不到。”

沈默轻轻推开秋瑀宸,“可是,你会毫无条件的回护队长,我刚来球队的时候就听过你和何胥的故事,你对非璟煜的偏袒现在都是媒体最有价值的花边,秋,如果你回护和信任的标准只是做不做队长,我不明白——”

秋瑀宸轻轻堵住沈默的口,“小默,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算了,我又做错了。”他突然不知道该怎样解释,他第一次发现,在面对他的小默时,他变得如此无措。

漫长的上部——心情第二十章弥合

有时候,世界上的事真的没有对错,也无法解释,发生了,便很难释怀。秋瑀宸或者想到过自己的评价会让沈默不快,但是他绝想不到自己的评价会让沈默伤怀。那是他这辈子最不愿做的事,对于沈默而言,重要的不是有人去比较,甚至也不是最爱的人去比较,最难接受的永远是,这样的比对是那么的令人心痛,却又是那么的真实,真实到连自己都不想触碰。人偶尔会有些带着自虐味道的举动,比如用牙齿撕掉嘴唇上的干皮来获得疼痛的快感,可是,却永远不会一刀切向脖颈证明流多少血才会死。浅浅的心疼或许是情调,可是变成伤害就永远无法遮盖。秋瑀宸此刻面对的正是这样的难堪。曾经不止一次的被乔熳汐比较,挑剔,甚至因为那些可望而不可即的目标被惩罚,可是,竟从来没有怨愤过,如今,他的小默竟让他开始怀疑,自己究竟做得对不对。毕竟,那还是个太过脆弱的孩子,那份梦想太过执着,也更带着幼稚的自我救赎的只许第一不许第二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