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支离之游弋(209)

其实,自己家不算很大吧,只是运动场有些奢侈,父亲像是没有停顿,就走进一扇门,褚云飞心中并不是很紧张的,毕竟,记忆中很少有来自父亲的恐惧。

沈默微微推了推门,却是停步,“你要来的,是这里吧。”

秋瑀宸无奈笑笑,“什么都瞒不过你。”

褚云飞的心突然乱了一拍,难道,不是解围吗?

沈默并没有留给儿子太多想象的空间,顺手就开了灯,房间的布局很诡异,房顶明显比较高,墙壁两端连着一根铁柱,类似于晾衣杆,可颜色却带着令人阴沉的墨蓝。天花板上挂着一对吊环,然后就是墙壁上悬着的一根绳索。

沈默回头看了眼褚云飞,语声素淡,“上吊环。”

褚云飞一愣,沈默的眼神立刻沉下来,“或者,你认为我有比你爸更好的耐性?”

褚云飞这一刻才知道自己犯了一个多大的错误,于是,根本没有一丝犹豫地,识时务地小家伙就将自己挂上了吊环,沈默随便一翻手腕,褚云飞明知道父亲的意思是要自己倒过来,可是这样的体力怎么可能撑得住,更何况,身上还带着三十多下板子,他不是逞强的人,连忙解释道,“我做不到。”

沈默的声音依旧很淡,“做自己做不到的事,才叫挑战。”

褚云飞的身子在吊环上晃荡,“这是超过我能力之外的。”

沈默沉声道,“超过自己能力之外的挑战,就叫刺激。”

褚云飞知道自己在渐渐入彀了,沈默向前走了两步,伸手抽下了墙上的绳子,只轻轻一卷,就将吊环的两只吊绳卷在一起,上面挂着的褚云飞是一片风雨飘摇。

沈默淡淡道,“刺激有时候,和冒险是两回事。”

褚云飞没说话,迷失了关注点的眼神四处乱窜,对上了在门口倚着的秋瑀宸,沈默轻声问,“你觉得,迟大哥比你们玩得刺激吗?”

褚云飞一愣,沈默轻笑,“迟大哥当年最刺激的游戏,是在一个不知名的裂谷边,和陆二叔比胆量。裂谷的裂痕是他们二人的空翻可以通过的宽度的极限,两个人比得是闭着眼一路向过冲,在你认为到了崖边的时候起跳,你知道,早一步,根本翻不过,迟一步,可能已经迈下崖去。”

褚云飞撑在吊环上的双臂微微颤抖,却不自觉得提了一口气,沈默倒是很有讲故事的天赋,“你猜猜是谁赢了?”

褚云飞微微皱眉,“迟大叔吧。”

沈默点头,“你知道为什么?”

褚云飞咬了下唇,沈默的语声很平静,“因为那一年,迟大哥确定了,禹落哥永远不可能再爱上他,可是,陆二叔却拥有有牵挂。”沈默并没有给褚云飞什么玩味的机会,直接道,“所以,有时候,不敢,并不意味着懦弱,只是因为,生命里还有比你自己更值得去牵挂的人。”

褚云飞第一次在沈默面前垂下了头,身子一软,摔在了地上。

沈默并没有看瘫软在地上的儿子,而是望着空洞的门口,“冒险只有两种,一种做下去,在心里期待自己不要死,一种是本身就不在乎生或者死,第一种,盼着自己没事,就已经是示弱了,哪里谈得上冒险,第二种,连死都不顾及了,险不险又有什么好在乎,人,追得从来不是刺激,只是敢于追刺激的虚荣,即使是最新奇的玩法,又有什么不同?”

褚云飞紧紧抿着唇,却终于说出那三个他从来不会在沈默面前说的话,“我错了。”他明白父亲的真正用意,他现在有家,有两个最疼爱他的父亲,有关心他的亲人,生命,早都不是自己一个人的了。

沈默却根本没回头,只是淡淡道,“如果不想摆成屈身被你爸教训的话,就乖乖回去给我撑好。”

褚云飞第一次明白心底有冷风扫过是什么感觉,将自己固定在吊环上的小孩注视着父亲背影,然后,他听到淡淡的三个字你出来,或者因为是居高临下的角度,他突然觉得,那个在印象中坚毅挺拔的老爸跟在父亲身后的造型很像很多年前的一个荧幕经典形象——差点没头的尼克。

继续正文年轮54

秋瑀宸轻轻关上门的时候就顺手揽住了沈默肩,“有事?”

沈默低头道,“你在和儿子怄?”

秋瑀宸摇头,“没有,只是这孩子想太多了。”

沈默道,“你昨晚回来就没有一句是对他说的,今天又是先顾着非师兄,他能不想多吗?”

秋瑀宸有些无奈,“我先看小非是因为他比小非懂事,若是先看他,我怕小非会多想。”

沈默默默向前走,“比小非懂事,所以,就活该被忽略吗?秋,云飞是我们的儿子,小非是我们的弟弟,我不想再看到任何类似于争宠的毫无必要伤身伤心的戏码,云飞是你最重要的儿子,这件事,你一定要对他讲清楚,他被咱们丢掉了那么多年,现在好不容易回来了,我不想让他陷在自怨自艾里,我不想让他有任何一秒觉得他的爸爸不是最疼他。小非那么喜欢云飞,云飞也喜欢和叔叔在一起,你为什么一定要让他们有你最疼谁的错觉。”

秋瑀宸笑笑,“我本来是想让小非收了云飞的,可是,小非不愿意。他说当叔叔多好,带着他们一起疯,他可不想当爸爸。”

沈默皱眉,“我只是希望,你能告诉他们,没有谁是来抢夺宠爱的,云飞不是我,如果他一旦觉得自己要不到了,他就不会再奢求的。更何况,非师兄也并不像你想的那么脆弱。”

话才刚说到这里,非璟煜却已经扶着扶梯走下来,得体的接近于折磨的正装,秋瑀宸简直不敢想象他是如何将自己红肿的脚塞进皮鞋里的。他几乎是冲上去将非璟煜抱起来,声色俱厉,“乱跑什么!”

非璟煜顺手抹了抹额上的冷汗,在默默面前被哥这么抱着,也真是太尴尬了,沈默也是被非璟煜脸色吓坏了,“你怎么了?”

还来不及答话就听到秋瑀宸通路振动的声音,沈默替他挂上耳机,然后看着秋瑀宸脸色越来越差,最后甚至是有些粗暴地扯掉了耳机线,就三个字,“不许去!”

非璟煜有些尴尬,“哥,贝勒召唤,就连已经金盆洗手的叶世伯都不能不去。”

秋瑀宸只是将非璟煜横抱在怀里,十几节楼梯,不知他是怎么忍着痛走下来的,沈默知道事情不简单,只在后面跟着,替秋瑀宸打开了非璟煜房门,秋瑀宸道,“贝勒召我们去开会,我和小非这种辈分,是没有座位的。”

秋瑀宸也知道贝勒两个字是什么意思,据说是晚清的贵族,辈分奇高,而骊歌,迟念已经金盆洗手的师尊叶柟,乔熳汐的师尊南屿,陆戠郗的师尊术暝对他的称呼都是叔伯一类,乔熳汐这一辈,只有迟念得他老人家恩典,可以叫一声叔公,其他人,甚至连和他套近乎的资格都没有。不过在非璟煜这,反正觉得他是个快入土的老头子,也没什么值得尊敬的地方,不过,他几十年难得传召一次,也难怪非璟煜脚上伤得那么重也说不得扮一回小美人鱼去听他教训了。

秋瑀宸按住非璟煜肩膀,替他脱了皮鞋,只是并不粗暴地脱鞋过程就让非璟煜急得乱喊,“哥,求你,别动,我好不容易才穿上的。”

沈默看这样子也知道非师兄是被打得哪了,知道自家情人下手的力度,他可真是对非师兄的忍耐力佩服的五体投地,刚才那段路,少说也有一百步吧,沈默低低对非璟煜道,“你算了吧,平时也不见得多尊老爱幼,这时候就别理那个老头子了。”

秋瑀宸嗯了一声,看非璟煜疼得冷汗样子也不忍心再说他,刚才那几步路,也真的是给了教训了,因此放轻了声音,“不让你去是有道理的,你这个样子,能恭恭敬敬的站几个小时吗?更何况,咱们这种辈分,哪有开口的份,去也是白去,哥替你告假就是了。”

非璟煜咬了咬牙,央求秋瑀宸道,“我刚才试了几步,能走。”

秋瑀宸知道他心思,他现在执掌着大半个风坛,若是不去,免不了带累了风坛的名声,秋瑀宸知道这个弟弟平时虽然任性,可在关于风坛的事上却绝不含糊,因此也丝毫不肯让步,甚至有些不讲理,“我说不许去就不许去。”

非璟煜抓着秋瑀宸胳膊,“哥,小非都三十岁了,你总不能纵着我一辈子吧。更何况,答应哥的昨天都没做到,就算是站几个小时也是应该的。”

秋瑀宸转过脸去不看他,非璟煜孩子似的摇着哥哥胳膊,“站一下怕什么,你以前还说我不听话就打肿了脚罚摸高跳呢。”

秋瑀宸转过头,轻轻拭去他额头的薄汗,对着沈默无奈摇头,“你看他这个样子,又哪一点像是长大了。”

非璟煜向沈默使眼色,盼着兄弟能为自己说两句话,可沈默终究也是担心他的脚伤,刚刚略略瞥到一眼,袜子里面包裹着的完全就是一块肿起来的大萝卜,沈默按住了非璟煜肩,“你还是在家里休息吧。”

秋瑀宸点头,“上一次传召,还是十七年前,时隔多年,要我们立刻去赴约,还是不得不小心。你的脚伤得这么严重,还是不要去添乱了。”

非璟煜待还要挣扎,秋瑀宸已经厉声道,“是要我把你绑在床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