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瑀宸替他理好衣服，这才道，“打你不过是提个醒，我的队长不是板子打出来的。”
何胥连忙应是，“是，何胥记住了，以后不会再偷懒了。”
秋瑀宸抬头看了他一眼，“偷懒？如果是偷懒的话，你以为会这么轻松？”
何胥察言观色的技巧不及非璟煜，也不敢乱接话，只一味低着头。
秋瑀宸教训道，“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你比谁都清楚。有些事情，疏忽了，我也有办法帮你想起来，有些事情，自己多留些心思。记住了？”
何胥向后退了一步，深深鞠了一躬，尽管整个臀腿疼得像是要从中间断掉，却依然恭敬应道，“是。”
秋瑀宸点了下头，“楼下篮架那耗着去，明天早晨你就可以起来了。”
“是。”
何胥强忍着身后的疼痛转身出去，刻意让自己走路的姿势显得自然些，可想到那么严酷的三下板子还有一整夜没有任何价值的体罚式折磨，冷气一直从心底透出来。可他心里也知道，教练到底也是疼惜他的，而且，他不是非璟煜，没有那么多错可犯，因此，只默默咬着牙，一步一步挨下扶梯去。
秋瑀宸等何胥走了才过去轻轻抱起非璟煜，非璟煜才抬起头，汗水已铺了满脸。
秋瑀宸轻轻摇摇头，“你是越来越懒了，我不在，何胥也管不了你。”
非璟煜疼得半晌说不出话来，如今都觉得臀腿的筋骨像一根即将要崩断的橡皮筋，好容易才透出口气来，却是问，“师兄伤得那么重，他耗得住吗？”
秋瑀宸轻轻揉了揉小家伙脑袋，“阿胥是不需要太管着的，我不过是提个醒罢了。他是所有人的表率和标杆，任何一点错，众目睽睽，都会无限倍的放大，今天管教他严一些，别人那里，他就不用太应付了。”
非璟煜寻思半晌，在心中轻轻羡慕着，不知什么时候哥才能像管师兄那样管教自己呢，小家伙咬了下唇，声音像只小袋鼠，“哥下手太狠了。”
秋瑀宸伸手狠狠捏了捏他面颊，“我说过没有，疼了就叫出来，看看你把自己咬成什么样。”
非璟煜好一会儿都没说话，终于才道，“不习惯。”
秋瑀宸知他从来都是不叫疼的性子，也不说什么，只是吩咐道，“《检查》的事，我也不重罚了。去我书房里第二层架子上把朱子的《论语》拿下来，每天两小时，哪天抄完哪天就不用蹲了。”
非璟煜听哥哥的发落，知道是抄《论语》，抄《论语》也就罢了，还要抄注释，真不知道要抄到哪一年去，更何况，还要半蹲着。可他到底是不敢犟的，要不然把《论语》换成《四书集注》，自己可真是要撞死去了。更何况，就算是真的抄书未完身先死，恐怕，依着哥哥的性子，也要把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圣人语录烧给自己。
秋瑀宸看他一副乖巧样子，谁知道心里琢磨什么，倒也不计较，只道“今天打也打过了，我不为难你。去把独脚凳搬过来，把你自己的《检查》默十遍，就可以回去休息了。”
“是。”非璟煜早就知道，《检查》的事不可能抄抄《论语》就了结了，果然，这么快就回归主题了。那只独脚凳是哥哥特地订做的，凳腿非常高，坐在上面脚根本够不到地，只能是屁股实实在在的坐着，而且凳面特别小，又带一点向下的坡度，根本就坐不稳，可是稍稍一动吧，屁股就受了大罪了。坐在这个凳子上面默写，虽然自己的《检查》并不长，可到底是想起来就害怕。
秋瑀宸冷眼看他，“站着干什么！嫌红木不舒服想换一个？”
非璟煜连忙摇头，“不是。我这就去拿。”
秋瑀宸这才嗯了一声，“中文一遍法语一遍，十二点之前写不完，就别怪我翻倍！”
第四章
秋瑀宸口中说的凶，可今天将非璟煜打成这个样子，他也心疼得不得了，因此，当非璟煜十二点零一分把《检查》拿来的时候，秋瑀宸并没有计较，毕竟，凭小非现在的体力，从惩戒室到书房，一分钟是绝对挪不到的。
只是非璟煜屁股上的伤兀自痛着，也不敢太过期许，见秋瑀宸看他《检查》看得仔细，在旁边站着，也是不由得打突。
过了好一会儿，秋瑀宸才道，“有空的时候练练字，你也算半个法国人，法语写得比我还难看。”
非璟煜倒没想到是这一条，只愣了一下，秋瑀宸顺口吩咐他，“别傻站着，坐吧。”
非璟煜一听，吓得整张脸都揪在一块了，刚刚被折磨过的屁股又重新痛起来，可到底是不敢不听的，又折出去搬独脚凳，秋瑀宸等他重新进来，真是哭笑不得。“谁让你坐这个了？”
非璟煜这才知道原来惩罚已经结束了，连忙将独脚凳放下来，秋瑀宸无奈摇摇头，“算了，回你房里去吧。”说着就把《检查》重新递还他。
非璟煜一瘸一拐地向外走，秋瑀宸跟在他身后，嘴角带着几分宠溺坏孩子的笑容，等进了屋，秋瑀宸指指特地为非璟煜订做的足以把整个身子陷进去的软绵绵的大床，“趴着去。”
非璟煜心里暂时松了些，可听到趴着，又条件反射似的一颤，不过看到哥哥背影，又放下心了，于是把自己尸体似的扔在大床上，等着哥哥来拾掇。
秋瑀宸早都备好了药膏，如今从他床头柜子里拿出来，又在一旁侍弄，熟悉的草药味道让非璟煜整个身体都软绵绵的，每次挨了打，最盼的就是这个时候。
秋瑀宸一切收拾停当，站在他身侧，俯身替他轻轻褪了裤子，看他臀上的伤痕整齐而又突兀地排着，秋瑀宸轻轻伸手按了按发青的肿块，非璟煜疼得一哆嗦。
“叫你放松，一点也不长记性。”半真半假的呵斥着，非璟煜情不自禁地紧了下屁股，怕他说着不过瘾一巴掌又拍下来。
秋瑀宸却没有这么不人道，只是替他涂上药膏，非璟煜相当悠闲得趴着，被人伺候就是舒服。
秋瑀宸一向心疼他，打成这样也不敢揉，只是用四指沾了药膏替他均匀地涂上，力道恰到好处，不会太疼也不会痒。
非璟煜将下巴枕在手臂上，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哥哥说着话，“师兄那么辛苦，就不罚他了吧。”
秋瑀宸手上动作温柔声音却极为冷厉，“不行！”
非璟煜轻声道，“其实，哥就算不重罚师兄，他也会记住的。”
秋瑀宸应他，“这不是记不记的问题，怎么管教他，是我的事，你先照顾自己。”
非璟煜哦了一声，大概是被哥哥照顾得舒服，又感慨道，“那三下那么重，师兄都没上药呢。”
秋瑀宸道，“令医生走了，他也不愿意麻烦，我刚才吩咐厨房弄了点汤，待会你休息好了给他拿过去。还有那个药，让他记得自己擦。”
非璟煜轻声应着，“哦。”
秋瑀宸同他说着话，药也上完了，却是没有再帮非璟煜提上裤子，只是拿了两条夏被，一条盖在他腰以上，一条盖在臀以下，只把伤痕累累的屁股露出来，这么一盖，再看非璟煜，就觉得更可怜了，秋瑀宸自己也有些不忍心，数落他道，“不打你就不舒服。”
非璟煜在枕头上蹭着脑袋，反正他知道哥哥一定在旁边守着他，也不接话，就一个人眯着，直等过了三四分钟，才重新张开眼睛，“哥，冷。”
秋瑀宸嘴角噙笑，替他拉开被子盖好，“这么快就不烫了，看来还是打得轻。”
非璟煜嘟嘟囔囔的，只听到半句辣辣的，记吃不记打的小孩就把手交出来，一握到哥哥手掌，就又没心没肺的睡着了。
“教练？”何胥正一个人挣扎，冷汗刷刷地冲下来，蛰地眼睛生疼。对于秋瑀宸的到来，他甚至有些不敢确认。
秋瑀宸知他柔韧一向不是很好，今晚也委实罚得重了些，如今还一个人在这耗着，本来想叫小非过来，可这小家伙大概是折腾得太累了，还没动就睡着了。秋瑀宸只能自己送药过来，“药片内服，药粉外敷，去看看伤。”
“是。”虽然能够暂时免除惩罚，可是想到好容易麻痹了的腿又要重新上了药再折腾一次，心里究竟还是怕的。自从令医生过世，何胥的伤势也很少有人照顾了，秋家新换的家庭医生虽然很不错，可毕竟，一个十几岁的大男孩还是很难适应在更多人面前袒露身体，尤其是被惩罚在那么尴尬的部位。好在他近些年懂事许多，挨打的机会也少了，如今还有教练亲自送药，想想也应该知足。
秋瑀宸看他将腿从墙边拿下来的时候基本上已经动不了，只轻轻伸手扶住他，略略吩咐道，“受罚是应当的，自己有点分寸，别误了训练。”
何胥连忙点头，“我知道。教练放心。”
秋瑀宸尽管知道他一向省心，可面对这个比自己还高四厘米的男孩，如今带着些羞惭的立在自己面前，尽管大家年岁相若，可到底还是心疼的。只是，并不像对非璟煜那样宠着罢了。
放下药瓶，又叮嘱两句，于是重新回去，本已经熟睡的非璟煜居然睁着眼睛，毛绒绒的睫毛向下垂着，一副委屈了的样子。
秋瑀宸柔声问他，“怎么了？”也不待他回答，就在他身旁坐下，揉了揉他硬得扎手的头发，“我去看了看阿胥，又做噩梦了？”